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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 九月流火 1970-01-01

眨眼间,门口就倒了一群人,众人躺在地上唧哇乱叫,狼狈至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子迈入门扉,她面容如雪,红唇如朱,明明刚进行了一番打斗,但是她脸上一点气喘之色都没有,冷的如同冰山上的雪。她一脚把挡路的老鸨踹开,当着凤来楼上下三?层心思各异的窥探目光,面不改色地举起令牌,道:“镇妖司查案,闲人退散。封楼。”

顾明恪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朝歌,他立刻回头看向?樊勇,发现樊勇警惕起来,当机立断从美色中抽身,混在人群中跑了。正在收网的大理寺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楮茂慌里慌张跑过来,问:“少卿,樊勇跑了。我们该怎么办?”

顾明恪用力按住眉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人都跑了,还能怎么办,顾明恪放下手,淡淡道:“撤吧。这次已经打草惊蛇,等待下次机会吧。”

“什么?”楮茂不能接受,“兄弟们为了这一天都熬了好几宿,好不容易在青楼堵住他,这就让他跑了?”

“不然呢?”顾明恪看向?门口,无奈道,“她是只会使用暴力吗?算了,及时止损,勿要暴露身份。走。”

顾明恪潜伏的时候有耐心,放弃的时候亦十分果断。樊勇已经被惊动,这时候大理寺去追只会暴露身份,不如及时放弃,等待下次撒网的机会。

顾明恪都这样说,楮茂就算再不甘心,也知道于事无补。楮茂用力跺脚,心里恨恨骂了一声,给各个方位的人打手势。

李朝歌在门口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凤来楼里的人想听不到都难。客人见朝廷中人来了,暗道一声晦气,纷纷抽身离开。李朝歌守在门口,警惕地望着来往人群,不放过任何可疑人选。然而李朝歌盯了很久,并没有发现妖气,她正凝神细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年轻轻浮的声音:“表妹?”

李朝歌回头,那两个男子见是她,纷纷笑道:“呦,盛元表妹,原来真的是你。你一个姑娘家,跑到青楼来做什么?”

李朝歌看?到这两个人,心里很不喜欢,冷淡地给这两人问好:“武二表兄,贺兰表兄。”

叫住李朝歌的这两人一个是武元庆,天后的二侄子,一个是贺兰卿,韩国夫人武顺之子,也就是天后的外?甥。天后入主中宫后,没少提拔娘家和姐姐家,然而武家的灵气仿佛都集中到天后身上,其他人一个赛一个没出息。武家年轻一辈仅有的两个郎君,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斗鸡走马,标准的纨绔子弟。而天后的姐妹中,妹妹卫国夫人守寡,未有子嗣,姐姐韩国夫人有一子一女,这对兄妹都长了副好皮相,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尤其兄长贺兰卿,仗着自己皮相没少拈花惹草,惹是生非。

白千鹤和周劭去其他地方搜查人了,莫琳琅跟在李朝歌身后。莫琳琅听到李朝歌叫那两个人表兄,得知这又是李朝歌的亲戚。皇家的亲戚关系太过复杂,莫琳琅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默默避开。

门口客人乱糟糟地朝外?涌,李朝歌和武元庆、贺兰卿三人站在大门旁,气氛僵硬至极。李朝歌最讨厌废物和浪荡之人,正好面前这两人都占全了。武元庆仿佛没看到李朝歌的冷淡一样,笑嘻嘻地凑上来问:“盛元表妹,我许久没进宫,不知道二姑最近可好?祖母时常念叨你们呢,你和阿乐什么时候一起回武家,我们表兄妹好好聚聚。”

武元庆亲昵地叫李常乐的小名阿乐,但是却不敢直呼李朝歌名讳。李朝歌冷着脸,都不想搭理他们:“天后一切安好。劳表兄代我向?外?祖母问好,改日,我去给外?祖母请安。”

贺兰卿嘴边噙着笑,不远不近地站着。他皮相好,唇边自带三?分笑意,一双桃花眼似多情似无情,勾引了不少女子前赴后继,为他摧心断肠。贺兰卿似笑非笑,说:“表妹何故这样冷淡?莫非,看?不上我这个表兄吗?”

贺兰卿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些沙哑,薄凉又无辜,难怪惹得那么多贵女为他要死要活。李朝歌冷冷翻了个白眼,说:“上朝期间,请叫我指挥使。我还要搜查嫌疑人,没时间陪二位闲聊,二位表兄请自便。”

李朝歌直接说出逐客令,武元庆的脸色尴尬起来,贺兰卿依然笑着,说:“盛元公主果真眼高于顶,目无凡尘。不过这里是青楼,公主来这里‘办差’,圣人和天后知道吗?”

不少女子有浪子情怀,尤其当这个浪子既危险又可怜时,越发让女人难以抗拒。显然,贺兰卿就是这样的人。贺兰卿以往在女人堆中无往不利,只要他皱皱眉,叹叹气,很少有女人扛得住。然而,他遇到了李朝歌,显然是踢到了一块铁板。

李朝歌眯眼,忍耐值已经在告罄边缘。李朝歌正想呛回去,突然眼神一凝,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又不可思议的侧影。

他的身影一晃而过,但李朝歌对他太过熟悉,绝不可能认错。李朝歌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顾不上理会武元庆和贺兰卿,转身追向那个背影:“顾明恪,你给我站住!”

李朝歌指名道姓,怒气冲冲,充满了在青楼捉奸丈夫的意味。大理寺一众人都听到了,众人停下脚步,幽幽看?向?少卿大人。顾少卿表情非常从容,他负手转身,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平静回道:“指挥使。”

李朝歌寒着脸走过来,大理寺的人看到她,自发让开道路。李朝歌是真的被气到了,她刚刚还看?不起武元庆和贺兰敏,结果一转身,就在同一座青楼里撞见了顾明恪。

这打脸打得太狠了。李朝歌停在顾明恪身前,眼神冰凉,语气十?分危险:“顾明恪,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明恪平静看?着她,道:“办案。”

他的声线清冷平稳,毫无波动,坦然的就和真的一样。李朝歌心里窝火更甚,来青楼办案,当她傻吗?

李朝歌笑了一声,冷声道:“你敷衍我好歹也找个像样的借口,来青楼办案?办什么案子啊?”

“那你在青楼做什么?”

李朝歌一噎,竟无言以对。李朝歌点点头,盯着他道:“好,既然你说办案,那你要办的人呢?”

顾明恪同样好整以暇看?着她,薄唇轻启,说道:“被你放跑了。”

李朝歌又被噎住了。楮茂见状,忍不住说:“盛元公主,少卿真的是来抓人的。我们网都铺好了,只等最后捞鱼,结果你一脚把门踹飞,我们的鱼也被你吓跑了。”

有楮茂开口,大理寺其他人也纷纷应和:“是啊,我们追了好几天呢。今天好不容易传来进展,少卿一出宫,就赶紧换衣服过来了。”

李朝歌也觉得以顾明恪的为人,不至于逛青楼,何况还有这么多人作证,看?来他是真的事出有因。李朝歌心里消气了,轻哼了一声,说:“暂且信你一次。”

楮茂嘴唇翕动,想说话又不敢说。公主,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她放跑了他们嫌疑犯的问题。但是少卿大人都没说什么,楮茂不敢多话,默默闭嘴。

官场守则第一条,那就是不要掺和上司的家事。人家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闹一闹就好了,要是他们这些下属瞎掺和,到时候里外?不是人,就等着被上司穿小鞋吧。

李朝歌和顾明恪在这里说话,武元庆和贺兰卿赶过来,问:“表妹,你们这是做什么?”

顾明恪听到这个称呼,眉梢不由轻轻一动。他回头去打量这两人,一个脚步虚浮,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个细眼薄唇,明显是薄情薄命长相。顾明恪在心中把凡间的关系过了一遍,猜出这两个人是谁了。

顾明恪从容不迫,对着这两人颔首示意:“武二郎君,贺兰郎君。”

顾明恪和武元庆等人不同,武元庆、贺兰卿就算再受天后宠爱,也终究是白身,和顾明恪这种四品实权官比不得。武元庆收敛了轻浮之色,给顾明恪行礼:“顾少卿。”

贺兰卿脸色依然淡淡的,敷衍地拱手:“顾少卿。”

顾明恪一眼就将武元庆两人的底细猜了个透,而武元庆看?着顾明恪,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武家人天生嗅觉灵敏反应快,武元庆虽然混,但看?人还是能猜出个大概的。也是因此,武元庆虽不学无术纨绔度日,却从未得罪过人。

但是这一次,武元庆却觉得看?不穿眼前之人。明明顾明恪的身份、履历就摆在眼前,武元庆却始终觉得不对,仿佛雾里看?花,真正的信息隐藏在表象之后,仅是靠近就让人心惊胆战。

便是裴家、长孙氏那些天之骄子,也没有给武元庆这种感觉。

武元庆暗暗忌惮顾明恪,贺兰卿也在打量此人。贺兰卿多年来一直以容貌自傲,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知道如何利用这份好看?为自己谋利。长安洛阳有那么多名门郎君,贺兰卿一个都不放在心上,就算是出了名的东都玉郎裴纪安,贺兰卿见过后也嗤之以鼻。这些人再好看,也无法和贺兰卿抢女人,贺兰卿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浪子魅力,根本没有女人能逃脱。

但是现在,贺兰卿开始怀疑了。顾明恪的容貌是碾压级别的,他身上的气质有点像裴纪安,但显然完全吊打后者。贺兰卿的脆弱浪子气质只吸引某一类女人,而顾明恪那种强大、清冷却无情的气息,足以让所有女人疯狂。

最简单的,看?李朝歌的表现就知道了。

贺兰卿引以为豪的容貌受挫,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沉着脸不说话。武元庆摸不清顾明恪底细,内心也十?分忌惮,赔笑着说:“今儿真是巧了,表妹在凤来楼查案,顾少卿也在。到底是什么大风,把两位都吹来了?”

武元庆这话虽是开玩笑,却带了些试探意味。宫里传言圣人有意让顾明恪当大驸马,莫非,这是真的?

顾明恪停下来纯属因为李朝歌,他还没有闲到陪两个纨绔子弟打发时间的地步。顾明恪无意搭话,正要找机会告辞,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老人挑着重重的竹筐,停在路口,向?往来行人叫卖柑橘。他年纪不小,手在寒风中暴露的久了,全是干枯深刻的褶子。他费力叫卖,可是来往行人步履匆匆,没一个驻足。

老人体力、嗓门都不及年轻人,如何抢得过其他嘴甜机灵的商贩。老人疲惫地擦汗,这时候路边大步走来一个衙役,一脚将盛柑橘的竹筐踹倒,饱满的橘子顿时骨碌碌滚了一地。衙役横眉立目,骂道:“没听说过只有南市北市可以摆摊吗,谁允许你在路边卖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