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知道北镇抚司有多可怕。”司空摘星的眼神发直,好像想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一样,“你永远也不会想到我经历了什么。”
陆小凤好奇道,“北镇抚司有哪里可怕?那些锦衣卫都很热情,人都很不错,拿来招待你的东西可都是宫里的贡品。”
“呸!”司空摘星骂了一声,“你是沈百终的朋友,我又不是!”
“你不仅不是沈百终的朋友,还是因为要偷他的刀才会被罚在那里扫地的。”花满楼说道。
“没错!”
“可我已拜托沈百终对你好些。”陆小凤奇怪了,他把手搭在沈百终肩膀上,“沈百终也答应我了。”
司空摘星死死地盯着陆小凤的手,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他那样子好像看见有一头猪在天上飞。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说,“没错。那些锦衣卫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就只是真的在扫地,只不过是在诏狱门口扫地。”
“诏狱?”
“没错。”司空摘星叹口气,“那里天天关进去一些朝廷钦犯和江洋大盗,而且天天都有惨叫。”
“什么时候一些惨叫就能吓到偷王之王了?”
“我没有被吓到。”司空摘星说,“可这一个月,没有任何一个人和我讲话,所有人都好像是哑巴一样,又好像是瞎子和聋子,谁也不理我,我好像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独孤一鹤也忍不住笑了,“你要偷指挥使的刀,难道还指望那些锦衣卫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司空摘星只好叹气,“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从没有这么后悔过。我一出北镇抚司的大门,就赶紧去找了一个茶馆,借了说书先生的衣服,在茶楼替他整整说了两个时辰的书,才总算治好了自己!否则我几乎以为自己已不能说话。”
陆小凤已经要笑到桌子下面去了,若不是沈百终扶了他一把,他就真的要倒下去。
“我若是早知道这件事,就算跑死八匹马,也要跑到京城去听你说书的!”陆小凤捂着肚子,“你到时候会不会说谢谢陆大爷的赏钱?”
司空摘星瞪着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花满楼赶紧推过去一杯茶。
谁知道司空摘星大喊一声,“陆小凤!你不就是仗着沈百终和你关系好!”
他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搭上了沈百终的肩膀,“我也要和他做朋友!我看你还有什么法子!”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独孤一鹤目瞪口呆地看着司空摘星搭在沈百终肩膀上的手,司空摘星一低头,也看见了自己的手。
他当然恨不得这只手不是自己的。
他再一抬头,就看见了沈百终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那双平静的眼睛。
然后他又提着一壶酒走向厨房。
“你要做什么?”上官雪儿问。
“温酒。”
“你说过你不喝酒。”
“是。”
“那酒是给谁喝的?”
“陆小凤。”
“陆小凤?”上官雪儿一下子就从石凳上弹了起来,“陆小凤和花满楼要回来了?”
“嗯。”
“他们,他们回来得竟这样快。”上官雪儿勉强笑了笑,失魂落魄地重新坐下。
闭目养神的独孤一鹤睁开眼睛看了看上官雪儿,“你在害怕?”
“我没有。”上官雪儿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需要想。”独孤一鹤淡淡道,“再过一会儿,你就该去睡觉,等明早你醒过来,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有结果。”
“你们都把我当作小孩子。”上官雪儿沉默很久,突然道。
“你本就是个小孩子。”
“可是我知道的未必比你们少!”上官雪儿道,“我知道陆小凤回来的时候,会带着我姐姐一起来!”
“你姐姐?”
“没错!”上官雪儿道,“我早就发现上官丹凤和我姐姐最近不对劲,所以,所以我就趁上官丹凤在换鞋子的时候闯了进去!”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上官丹凤已经死了!现在的上官丹凤,只不过是我姐姐假扮的而已。我姐姐本就讨厌上官丹凤,她一点也不想与她亲近,和我叔叔的关系也并不好,所以整个家里,除了我,绝没有其他人知道足趾的秘密。”
“你不想见到你姐姐?”独孤一鹤问道。
“我不知道。”上官雪儿已掉下泪来,“她已经变了,她不仅有了自己的情人,而且也不在乎我了,她还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怎么想要,也没有法子的。”上官雪儿用袖子用力擦干自己的眼泪,“就算是抢夺,也迟早会有报应的,她怎么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独孤一鹤叹气,“这确实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只可惜这世上能懂的人实在不多。”
沈百终这时提着已经温热的酒走过来,把它放在了桌上。
等他看向上官雪儿的时候,就发现她好像是哭过。
“你怎么了。”
“我没事!”上官雪儿笑了,“刚刚只是有沙子进了我的眼睛里去。我要睡觉了,你有没有地方给我住?”
上官雪儿本来是该回家的,可她偏偏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她哄着沈百终带自己吃过午饭以后,又哄着他带自己来了小院,而且这次竟连独孤一鹤也跟着一起哄了。
她也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只不过叫了一声爷爷而已。
可这一声爷爷,已足够哄住独孤一鹤。
而且还可以把他哄得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
“你可以住在那一间。”沈百终道,“记得盖好被子。”
“好!”上官雪儿道,“我现在就去睡,一直睡到明天早上才会醒,这中间就算是有人放鞭炮,有人拿着锣在我耳朵边敲,我也绝不会醒的!”
看着上官雪儿进了房间,独孤一鹤忍不住叹口气,“她实在是个很乖的孩子,不忍心让我们为难,她也知道怎么才能不让自己伤心。”
沈百终点头。
这时小院的木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回来的人当然是陆小凤。
陆小凤回到小院时已几乎要饿扁,所以他一看到那张桌子,立马就扑了过去,活像是一个饿死鬼。
花满楼比他有风度得多,他只是慢慢走过来,然后拿起了筷子。
“我们已抓到了上官飞燕。”陆小凤闷了一口酒,“不过她现在不在我们这里。”
“她在哪里?”独孤一鹤问道。
“她在一辆马车上。”陆小凤道,“那辆马车是张平野买下来的,他和陈绝音一会儿就到。”
“张平野和陈绝音又是谁?”独孤一鹤皱着眉问。
事情已到了最后一步,怎么能轻易把上官飞燕交给别人?
“是千户。”沈百终道,“锦衣卫千户。”
独孤一鹤放下心来。
“你有没有吃晚饭?”陆小凤问。
“有。”沈百终道,“这是给你和花满楼带的。”
“这牛肉不错。”陆小凤指指桌上装着牛肉的盘子,“我今天已闻了一整天的烤鸡味,却连一块骨头也吃不到,我几乎觉得自己已被饿成了一张薄纸!”
花满楼笑了,“你就算是饿到快要晕过去,也一定会是一张厚纸的。”
门外传来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这声音实在很轻,即使是在安静的夜晚,也很难听到。
但在座的三人都不是平庸之辈,自然不会无法察觉。
脚步声的主人是陈绝音。
陈绝音一推开门,就把目光放在了沈百终身上,好像除了他以外,根本再也看不到别人。
院子里的其他人,对陈绝音来说都好像是空气一般,路边的一根草都似乎要来得比他们好看。
“指挥使大人。”
陈绝音快步走过去,站在距离沈百终几步的地方就不动了。
这个距离既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太近了可能会让人不自在,太远了又显得不够尊重,所以这个位置已刚刚好。
陆小凤发现她已小心谨慎到连距离都要好好计算。
“嗯。”
“青衣第一楼的位置我们已经找到。”陈绝音道,“就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上,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围剿?”
沈百终摇头,给陈绝音拖出一张凳子来,“我自己去。”
陈绝音坐上去,竟变得连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连自己的绣春刀也不知道该怎么摆,就好像是一个僵硬的冻萝卜。
这个比喻也许有些奇怪,但陆小凤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他曾在冬天见过被埋在雪里的青萝卜,萝卜当然没有陈绝音好看,但真的很像。
陆小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冰冷的女人面对沈百终时会是这样。
所幸陈绝音不用做太久的冻萝卜,她只用做普通萝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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