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足捕快和君子(bushi)(2 / 2)

两个人出了店面,都觉得有些奇怪。

陆小凤靠在门前的大柳树下,有些犯傻,“黑衣人难道不是雄娘子?他的帕子难道是从那个黑衣人那里抢来的?”

沈百终道,“也许黑衣人就是雄娘子,也许他确实有一个女儿。”

陆小凤又开始摸自己的胡子,他总是有些闲不下来,“你说的有理。雄娘子祸害了那么多女孩子,总有一个会怀上身孕。”

“寻常人替女儿买衣服,绝不会蒙住脸的。”沈百终淡淡道,“只有他那样声名狼藉的人,才会害怕自己被人认出来。”

陆小凤点头,“所以我们该等一等。”

“等?”

“对!”陆小凤道,“这帕子若真的是雄娘子替自己女儿买的,那么他一定是万般无奈下才用掉了这帕子,为了哄女儿高兴,他说不定会再来买一块!”

“那就等。”

陆小凤站直身体,拉住沈百终的袖子,把他拽进对面的客栈里去,“我们寻个房间坐着等,不管这黑衣人是谁,他总不会白天来的。”

“好。”

两个人选好房间,支好窗户,一起坐在窗边喝茶,春风轻柔,吹得人只想睡觉。

陆小凤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沈百终立刻就注意到了,“你可以先去睡一觉。”

陆小凤也不矫情,一翻身就上了床,伸手给自己拉上被子,一眨眼就直挺挺地躺下了。

沈百终看他一眼,转回头去,发觉不对就又转了回来,“脱靴。”

“啪啪”两声传来,陆小凤蹬掉靴子,又往里缩了缩。

等他一觉睡起来时,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没有点灯,沈百终不知去了哪里,陆小凤也不着急,动也不动地躺着,伸直两条腿,就好像是在发呆。

沈百终总不会抛下陆小凤走的,他若是走了,即使不留下纸条写明去处,起码也会替陆小凤点着灯才是。

他担心陆小凤醒来会觉得害怕,担心陆小凤下床时找不着鞋穿,担心陆小凤看不到桌上的茶杯喝不到水……

他总归要担心的,沈百终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若是在乎一个人,简直恨不得把那个人挂在衣服上看住,再在脖子上写个编号,注明了丢失请找北镇抚司。

这时突然响起了开门声。

能让陆小凤听不到脚步声的人,除了沈百终还有谁呢?

沈百终放下手里的托盘,点着了灯。

托盘上的菜正冒着热气,松子鸡米,酱爆青蟹,凉拌鹅掌,干蒸火方,两碗粥,一只烤鹅,还有一斤温好的竹叶青。

这都是陆小凤喜欢吃的菜,所以他立刻坐了起来,稀里糊涂套上衣服就往桌子前凑。

“你有没有瞧见人?”陆小凤问道。

沈百终摇摇头,“下午出入那里的都是一些丫环小厮,即使有几个男人,也都是普通人,只会些粗浅的功夫。”

“而这些人当然都不是雄娘子。”

“对。”

“这倒不碍事。”陆小凤道,“我们两个都很有耐心,就算在这里等十天半个月也是等得起的。”

所幸他们的运气一向很好,所以根本不用等那么久。

陆小凤下楼送了盘子,再上来时就带了一个棋盘。

他自己虽是个臭棋篓子,沈百终却不是,叫沈百终和他下棋实在有些为难人。

陆小凤也不打算下什么围棋,他拿黑子,沈百终拿白子,竟用着棋子在棋盘上叠起罗汉来,叠到十颗就抽出一颗来,谁的“罗汉”先倒,谁就先输。

沈百终的眼力比陆小凤要好,但论起手稳和手快,无论是谁也比不上陆小凤,所以这游戏倒足够公平。

两个好朋友坐在一起怎么也不会无聊的,这样的游戏他们一直玩到后半夜也没停下。

沈百终抽出一颗白子来,拿筷子在白纸条上蘸了蘸酒水,然后就啪的一下贴在了陆小凤的脑门上。

他自己头上当然也有,不过还是要比陆小凤少些的。

现在这两个人简直像海里刚捞出来的鱿鱼,若是有人突然进门来,一定会吓上一跳。

一道黑影突然闪进了福瑞祥的后院。

沈百终和陆小凤都瞧见了,他们等的人终于到了。

“我们再等等,反正这事也不着急的。”陆小凤翘着腿笑道,“那一块帕子做起来也要些时间,我们何必搅黄胡老板的生意呢?”

沈百终点头,把棋子推倒,一颗颗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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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鲁直是江湖上公认的君子。

要说起绝不会说谎的人,世上恐怕只有那么几个,西门吹雪、叶孤城、沈百终都离寻常江湖人太远,他们也不常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所以这位“君子剑”黄鲁直的名气更大一些,最为江湖人称道。

再说起君子剑,很久以前的江湖上也有这么一位君子剑,那人本名叫做岳不群,虽被人起了这样的外号,做的事情却都无耻之极,下流到了地底去,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黄鲁直黄老前辈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不贪财,不好色,武功也修的是堂堂正正的名门正派剑法,不卑不吭中庸平和,就算对待敌人也是诚实得很。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受到大家的拥戴?

可这样的黄鲁直现在却感觉到无比的愧疚和羞耻——因为他正蒙着面在买一块女儿家用的帕子。

他这一辈子也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他甚至还没有摸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的手。

所以他一拿到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夜色里,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才好。

就在他翻过一堵围墙时,突然被谁从背后踹了一脚,到底是江湖前辈,黄鲁直虽没有摔个狗吃屎,却也有些狼狈,不由又惊又疑,抬头看去。

墙上站了一个人,正看着他。

黄鲁直再一看,就看见了一把绣春刀,面罩后的脸立刻苍白起来,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锦衣卫虽多得很,但有这样武功的锦衣卫岂不是只有一个?

沈百终淡淡道,“雄娘子?”

黄鲁直摇摇头,“我不是。”

“你是谁?”

“黄鲁直。”

墙上又冒出一个人来,“黄鲁直?你是君子剑黄老前辈?”

黄鲁直点头。

陆小凤突然笑了,“沈百终,这次我们可走运了,黄老前辈这个人是从不说谎的,我们问他什么,他就会答什么,岂不是很妙?”

沈百终也觉得有点好笑,“那这一定是世上审起来最轻松的犯人。”

黄鲁直确实是。

连逼都不用逼,陆小凤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简直是个听话的乖宝宝。

“黄老前辈为什么要去买帕子?”

黄鲁直苦笑道,“是替朋友买的。”

“替哪个朋友?”

“我不能说!”

陆小凤道,“是不是雄娘子?”

黄鲁直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

“你为什么会是雄娘子的朋友?”沈百终问道,他的态度已有些变了,黄鲁直的名声很好,又是个老人家,他一开始是很客气的,现在却已变得有些冰冷,“雄娘子是个淫贼,不知祸害了多少闺阁少女,为人阴险狡诈,现在更是罪加一等,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黄鲁直叹道,“可他现在已变得很善良,很温和,他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只凭这一点,我也……”

“你也什么?”沈百终冷冷道。

“我也愿做他的朋友。”

“那只因他诱奸的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妻子。”沈百终慢慢道,陆小凤看出他已非常生气,“他既想洗心革面,就该找个衙门自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江湖中东躲西藏。”

“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黄鲁直长长地叹口气,“他若是进了衙门,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他的女儿是谁?”陆小凤问道。

一个人若是受了伤,被整个朝廷追捕,还要拜托自己的朋友去替女儿来买东西,那么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这样的父亲绝对不会离女儿太远的。

只可惜一个人是好父亲,却不一定是个好人。

黄鲁直沉默半晌,道,“事到如今,我似乎也只能把事情告诉你们。”

“没错。”陆小凤生怕沈百终再被黄鲁直气到,于是抢着说话,“你被我们抓住,雄娘子一定会来救你,他若是来救你,就一定再也走不了,所以你还是说出秘密得好。”

“其实……其实水母阴姬并不是个完全讨厌男人的人。”黄鲁直一出口就是足以惊动江湖的大秘密,“她的情人就是雄娘子,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只是水母阴姬与雄娘子分开后,很讨厌他去见自己的女儿,于是便定下了五年见一次的规矩。”

“这和剑谱又有什么关系?”

黄鲁直看起来有些不平,似乎是替自己的朋友感到愤怒和不满,“这剑谱是水母阴姬要的!她说雄娘子若是想见女儿,就必须把剑谱拿来给她!”

“那么他的女儿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知不知道雄娘子做了什么事?”

“这我倒并不十分清楚。”黄鲁直摇摇头,看着沈百终,还是忍不住道,“就算你们现在去杀他,杀死的也不是雄娘子,而是一个好人,一个爱着自己女儿的好人罢了。”

沈百终不说话。

陆小凤也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从沈百终袖子里摸出一个黑色的铁筒来。

天空中绽放出一道红色的烟火。

很快就有一队夜巡的锦衣卫赶来。

“指挥使大人!”领头的队长恭敬道。

“嗯。”沈百终点点头,“把这个人交给宗先生,就说是我吩咐的,我要这个人一晚上看完北镇抚司收着的所有档案。”

陆小凤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黄鲁直。

“看那些淫贼的卷宗,还有那些女孩子的卷宗。”沈百终冷冷道,“她们的去处,她们的处境,还有她们本来的夫家和现在的夫家,这些全部拿给他看。”

“是!”

“看完以后,再送去张平野那里。”

“我要他把那些东西一字一字背下来。”

陆小凤跳下墙,拍拍黄鲁直的肩膀,道,“黄老前辈,你是个正直的人,等我们明日去看你时,你一定会变的。”

黄鲁直不太懂他的意思,不过没关系,宗也白会让他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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