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只有七岁,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事情。”
“七岁?七岁就已可以画美人像了么?”楚留香大吃一惊,他知道陈绝音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太冰冷,一定会有许多人跟着吹捧她,但是再好的美人,小时候也是没有长开的。
“有人请孙学圃画。”
黑珍珠拿着孙学圃的画像,突然指着土坡下面来了一句,“你们看!那岂不就是孙学圃?”
土坡下面有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子,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褂,提着一桶水往地上倒。
楚留香看出那是一些青菜苗和南瓜苗,只不过它们长得七扭八歪,蔫了吧唧,若是随便抓一把种子往地上撒了就不管,和地上的也差不了多少。
孙学圃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动作也缓慢僵硬,好像是个提线木偶人,菜明明在他左边,他却把水都浇到了右边。
楚留香还在观察,沈百终已经走了下去。
“往右一点。”
“你是谁?”孙学圃吓了一跳,手里一松,水桶就往下掉去。
沈百终握住把手,把桶轻轻放在一边。
“沈百终。”
“锦衣卫指挥使?”孙学圃苦笑一声,“我自认没犯什么事,也不在江湖里沉浮,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问件事。”
“你问吧。”孙学圃虽说着话,却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浑浑噩噩,像个白痴,一点也看不出当年的意气风发,“我惹不起你,一定不会说谎。”
“你有没有画过一个女人?她的名字里带着素字。”
孙学圃的脸色本来因为穷苦而蜡黄,现在一瞬间变得苍白,随后又气得发红,身体不停的发抖,好像害怕,又好像愤怒。
“我……我画过。”
“是谁?”
“是秋灵素!”
“你为什么害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楚留香跳下来问道。
“她是个魔鬼!”孙学圃越来越激动,忍不住走了几步,竟被一块石头绊倒了。
他那双沾满泥土的手也抓在了沈百终的衣服上。
楚留香立马去看沈百终,他知道高手都有自己的脾气,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南海的白云城主叶孤城就很爱干净,武当木道人爱穿有补丁的道袍,小老头霍休爱钱,万一沈百终也……
出乎意料的是沈百终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很冷淡,还是面无表情,安静地看着孙学圃。
楚留香暗叹一声,明白自己对沈百终还是不够了解,要成为他的朋友只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她是个魔鬼!我为她画了像后,她就挖去了我的双眼,她只是为了不让我再画别的女人!”
现在土坡上面的黑珍珠一惊,他从没见过这样恶毒残忍的女人。
只是为了让一个画家再不能画美人,为了让自己是最好的那一个,竟然生生挖去了他的双眼,何等恶毒的心思。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楚留香已不忍再问下去,可他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孙学圃摇头,“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谁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你记不记得你为一个女孩子画过像?”沈百终问。
“我画过的美人有很多。”
沈百终摇头,“她那个时候还很小,只有七岁。”
“你说的是……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不是陈妙音?”
陈妙音?
楚留香心生疑惑,孙学圃是不是记错了名字?
但是沈百终却承认了。
“是,她现在是锦衣卫千户。”沈百终说道,“你画得很好。”
“谢谢。”孙学圃艰难地笑笑,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写着痛苦,自从瞎了以后他再也没有拿起过笔。
“你没有见过她,照样画得很好。”沈百终说。
“是。”
“花满楼看不见。”
“是。”
“原随云也看不见。”
“……是。”
“他们都活得很好,他们虽不会画画,但字写得都很好。”
“你什么意思!”孙学圃已开始颤抖。
“你不是用眼睛画画的,你的手还在。”沈百终说。
孙学圃好像被人一拳打在了脑袋上,整个人都懵掉了,连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
“你画的真得很好。”
孙学圃很久以前经常听到别人这么说,那时候他被人们称为吴道子再世,比曹不兴还要技艺高超,多少美人侠客一掷千金,就是为了求他画一幅画。
那些人夸他的词天花乱坠,吹捧起来也不留余地,他竟觉得自己也当得起赞誉。
现在想来,那千句百句都比不过这一个好字。
沈百终这样的人夸一个好字,比他们说上几个月都要强。
楚留香、沈百终和黑珍珠已走远。
孙学圃突然发觉自己手上沾满了泥土,他刚刚就是这样撞在了沈百终身上。
他又突然发觉沈百终其实并没有把他当作一个瞎子看的,他对自己很礼貌,可并没有帮自己浇水,也没有去扶自己。
他的武功虽高,但竟好像把所有人看做一样的,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了不起。
楚留香听到土坡下传来了大哭的声音。
一个人大声问,“我若去京城,锦衣卫要不要我!”
沈百终扭回头去。
楚留香对黑珍珠说道,“你信不信?”
这话实在没头没脑,黑珍珠只好问,“信什么?”
“你信不信以后你在城墙上见到的通缉令都画得活灵活现?”
作者有话要说:坐在北镇抚司大院里晒太阳的霍老爷子还不知道有人要和他抢那个最适合晒太阳的位置。
还没出场的宗老爷子也不知道有人要和他抢笔墨。
1一别多年,念君丰采,必定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盼君念及旧情,来施援手,君若不来,妾惟死而已。
该句来自楚留香传奇之血海飘香第十五章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