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病人自己心疼,小锦告退后就脚步匆匆离去。
又过了几日,谢重姒的风寒,才蜗牛爬得好了起来。先是不再发热,然后咳嗽止了,随从们才敢把她拎出来用厚裘衣裹紧了,塞进密不透风的马车里。
这辆低调的马车不紧不慢,踏着晨光出了姜庄。这户人家的老妇人不知谢重姒身份,但很喜欢她,硬是塞了六个铜钱给她压岁,说顺意平安。
谢重姒在车里无聊,拿铜钱卜了几卦,都是福祸相依的预兆,她也半信半疑,全当讨个乐子。就这么打发时辰,临近晌午时,队伍终于进了九合门。
年关时,望都人本来就多,达官富贵什么都有。
谢重姒的马车实在是太过其貌不扬,搁在路上,路人都懒得多看,更别提这个时辰,在墨韵楼上对弈的清客和世家公子们。
可还是有视线落在了马车上。
“看什么?心不在焉的。”
宣珏收回似有所感的目光,将方才余光瞥到那马车时,心中的异样压过,在棋盘上撂下一子,回他兄长:“十五将过,店户又开,看看热闹。”
御史宣家,有三子女。长女还在待嫁,少子纵使再惊才绝艳,也尚未入仕。
唯有这二子宣琮,已算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登进士科,封探花郎,刚过弱冠,便是礼部侍郎,做事有条有理,颇得礼部尚书……以及刑部尚书的青眼。
刑部那老头子,做梦都想撬墙角,因为宣琮最是严苛古板、不苟言笑,审问也好探查也罢,绝对是个中好手——待在礼部那个文绉绉的地儿可不太屈才了嘛!
宣琮刚从礼部来,皱眉说他:“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也是,大过年的还在家关不住。若非我来,你还打算一人自弈整天啊?麻利溜地……回去。”
好歹顾及过年,没说那个“滚”字。
宣珏从善如流:“好。”
又连杀兄长几条大龙,面不改色地打听:“礼部之前不是连夜忙活么,怎么,又没事了?”
否则怎么有空来捉他。
宣琮:“白忙活一场,不提也罢。礼仪人手都布置妥当,才放个马后炮说不必了。今上啊……”
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这话,他不好大庭广众宣之于口。
“或是另有安排吧。”宣珏蹲守两天,未等到想等的人,心里有了谱。
从他兄长口里套出了话,宣珏也懒得再磨蹭,三下二除五排了几个子,胜了个新年开头彩,就起身随宣琮准备离开。
宣珏也就十六七岁,从外貌来看,薄唇窄颚,天生一副负心寡义的薄情像。但他神色温和,仪态矜贵,冲淡了本该有的戾气,是望都出了名的“世家”典范——规矩有礼、举止稳重。
可宣琮总感觉他这弟弟,近来略怪。也说不上来哪里怪,不过和往常不大一样。
就比如现在,兀自出神地凝望不远处的宫阙高墙,也不知在透过城墙,观望什么。
宣珏不一会儿就收回目光,因为他只能看到紫禁城墙。
他没看到的是,金阙之内,谢重姒那辆马车,已是悠悠驶入了。
第3章回宫重见父兄+打脸虐渣预备
谢重姒在玄武门前下了马车。
宫内禁止跑马,纵使她父皇愿意为她开个先例,她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
午阳缓缓高升,橙红霞光落在宫殿琉璃瓦上,锃亮光华。
禁军先行一步去通传,有蓝服太监恭谨领着谢重姒,讨好道:“殿下,今儿午宴,陛下可是专门等着您呐!”
谢重姒淡淡颔首,没回话,她并不是特别喜欢人多嘈杂的宴席,但能再次见到父皇和皇兄,终归还是心中雀跃的。
天金阙广袤,谢重姒脚跟都有些发酸了,才到了栖霞殿。
说来也怪,明明是五六天前,还路经过的地砖和庭院,但前世今生的分界,就这么被这些熟悉而陌生的面容,似曾相识的人,给划分得愈发清晰。
谢重姒首先看到的是她皇兄。
皇兄名治字久安,承母亲容貌,长相甚至比这个妹妹还明艳几分。不过腹中无点墨,得西域女尊大梁国长公主亲赐点评:不折不扣的草包美人。
若是生在一般官宦人家,得是个流连歌楼的纨绔弟子,可惜投了个绝世好胎,被赶鸭子上架封了储君之位。
父皇和母后情感甚笃,母后死后,寄情于儿女,又明摆着想恶心氏族,多方斡旋平衡削弱,把他们兄妹俩推到了风口浪尖。
谢重姒望向身着太子青龙蟒袍的谢治,时隔多年遥望,万般思绪,只凝为一句:“皇兄。”
谢治却双眼一亮,半点也不沉稳地快步上前,道:“重重回来啦?”又压低声:“你要是坐步撵回,肯定更威风!”
皇兄长得是真好看,也是真的不求上进。
谢重姒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他搞出的糟心事儿,容忍度非常高,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谁让我染病了呢。”
谢治久未见到这个妹妹,心下欢喜,没留意谢重姒的态度,护犊子得将她护在身后,引她面见父皇、宫妃和其余三位皇子。
这群妃嫔皇子们,面上兴高采烈,为重重回来高兴似的。
但心底算计些什么,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了。
坐于首位的是她父皇,肯定要先见礼问候:“父皇千秋万岁,儿臣问安。”
谢重姒沉了声,想到久远的以前。父皇宠她,什么好的都想塞给她,皇家多的是狼心狗肺,真心实属不易,恐怕父皇都给了她和皇兄。
谢策道下朝后就换了常服,威严不减,连连道:“好,好,回来就好!愿朕的尔玉公主,今后能平平安安,一世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