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后,养殖场越发的忙碌起来。去年购了年货的不少厂矿企业又打来电话,继续订年货,还有一批新的单子,整个养殖场忙成了一锅粥,几乎两三天就要出一次货。所涉及的范围也由县城、省城扩大到了相邻的几个县市。
订单的增多,销售范围的扩大意味着运输也要增加。除了省运输公司,余思雅还找了县运输队,县城和临近几个县市的单子都让运输队帮忙送货,再远一些地方,单子量不是特别大的,余思雅还安排了邮寄服务。就这样,有时候还约不上车子,经常推迟出货。
这越发凸显出有自己汽车的重要性,可惜这么久过去了,只打过来一通电话,有个河沙厂有一辆闲置的货车,但都用了十几年了,车子比运输公司的好不到哪儿去。余思雅自然拒绝了。
眼看离年越来越近了,电话都没再响起过,余思雅估摸着想捡便宜买个二手车是不可能了,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挣了钱买新车上。
就在这时,她却忽然接到了孟兰的电话。
“孟经理,你好。”
孟兰在电话那头笑:“最近很忙吧,我早上打过来就听说你去隔壁公社谈事情了,刚回来,吃午饭没有?”
余思雅用筷子挑了挑饭盒里的白菜,撒了个小谎:“吃了,孟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
实际上,她从三公养殖场回来,听说孟兰打了电话过来,连饭都顾不得吃,就抱着饭盒先回来打电话了。
孟兰也没辜负她的迫切,笑道:“那就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找到二手货车了。昨天有人看到了我们百货公司货架上挂的牌子,特意去问了售货员,售货员给我反应了一下情况,我跟对方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儿。对方是石长县制药厂的,他们药厂有两辆载重4吨的解放牌汽车,因为这几年制药厂业绩下滑,产量锐减,送货一辆车子就行了,另一辆闲置了下来,放在仓库里时间长了已经开始生锈了,所以看到你们挂出来的这个求购信息,非常感兴趣,想跟你当面谈谈,你什么时候有空?”
石长县是省城下面的一个附属县,离省城不算远,大约有十几公里,还有公交车到,不过次数很少。
余思雅当场就下了决定:“我明天就到省城,孟经理,你跟对方约了时间吗?”
孟兰摇头:“没有,不过我留下了对方的地址和电话还有负责人的姓名,我报给你,你拿笔记一下。”
余思雅赶紧拿出了纸笔:“孟经理,你说。”
记录下了电话和地址后,余思雅感激地说:“孟经理,谢谢你,我跟对方联系联系,约个时间见面。”
“好,放在货架上的牌子要取下来了吗?”孟兰想起另外一个事。
余思雅想了一下说:“先取下来吧,要是有地方就先给我们放一边,说不定明年还能用呢。”
孟兰逗笑了:“余主任,你还真是节俭,成,我让人给你放到仓库里。”
“谢谢孟经理。”余思雅笑嘻嘻地跟她扯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放下话筒,余思雅三两下扒完饭盒里的饭,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找出电话本,把刚记录下来的联系方式誊抄了上去,然后往回翻,找到省运输公司的电话打了过去找伍常安。
她不懂车子,也不知道好坏,这可是几千上万块的东西,不能瞎买,得找个懂行的人陪着她去。
伍常安这两天有任务,三天后休息,两人就约定了那天去看车子。
跟他约好时间,余思雅又打了个电话去石长县制药厂,跟对方联系,双方简单地在电话里聊了几句,余思雅表达了购车的意图,然后在电话里约定好了看车子的时间。
看车子的时间定下来了,余思雅将厂子里的工作安排好,然后提前一天出发去了省城。
次日,她跟伍常安在约定的百货公司门口碰头,然后坐公交车去了石长县制药厂。这个厂子不大,大门有些陈旧,上面的红漆都掉了不少,七零八落的,看起来非常具有年代感。从外表就看得出来,这个厂子在走下坡路。
余思雅带着伍常安找到看门的大爷说明了来意。
可能是制药厂的领导早有交代,大爷直接把他们领了进去,找到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
“这是我们主管对外销售的车副厂长。车副厂长,这是你前两天说的那个养鸭场的同志。”
车副厂长点头,目光落到余思雅的脸上,有点惊讶。电话里他就听出来了,对方是个年轻女声,但没想到这么小,成年了吗?但等余思雅老练地开口跟他打招呼后,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车副厂长,你好,我是清河鸭养殖场的负责人,我姓余,名思雅,这位是我的朋友,省运输公司的伍常安同志。”余思雅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车副厂长听说了伍常安的身份,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笑道:“原来是余同志,伍同志,你们好,幸会,招待不周,先进去坐坐喝喝茶。”
老大远来一趟不容易,余思雅哪有空跟他喝茶。
“谢谢车副厂长了,下午我们还要赶回城,时间比较紧,茶留着下次再喝吧,咱们能不能先看看车子?”
看出余思雅的急迫,车副厂长善解人意地说:“好吧,你们随我来。我们这车子啊,虽然买了不少年,但却没开多久。哎,想当年,咱们制药厂多火爆啊,生产的药畅销全国,为了运送方便,花大价钱老大远地从一汽买了这两辆解放牌汽车回来。刚开回来的时候,咱们厂子里那个高兴啊,可惜啊,后来……”
后面的话,车副厂长没说。
余思雅也没问,只是笑了笑,一个厂子的兴衰成败有很多的原因,她一个不知情的外人就别胡言乱语了,省得说错话,惹人厌。
见没人接话,车副厂长的谈兴也淡了,绕过前面的厂房,他把余思雅带到了后面的仓库,打开了门,指着停在里面的蓝色汽车说:“看看我们的宝贝,就算没用,怕它脏了,经常给它擦擦,结果还是这样子了。”
车子很旧,车门的边缘、车斗有些脱漆的地方都锈迹斑斑的。其实像汽车、电器产品这类的东西,偶尔用用不会出问题,长久不用才更容易坏。
余思雅只看得出来这辆车子比较旧,旁的就看不出来了。
她望向伍常安。
伍常安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然后打开车门,爬了进去,在驾驶座长看了看,探出一个头问车副厂长:“能把钥匙给我,让我开一圈试试吗?”
车副厂长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车子里没油。”
一直闲置,谁舍得给车子加油啊。其实他们也未尝不知道,车子长久不开不好,但舍不得油啊,至于两辆轮换着开,他们更是没想过,毕竟刚买回来的时候,这辆车还挺新的,大家就想先开另一辆,把这辆留下。就跟穿衣服一个道理,先把一件穿坏了再穿另外一件,还是新的,谁知道车子不是衣服,几年不用还是跟着老化了。
车子肯定是要试的,这么贵的东西不试试性能就给钱,余思雅可不干。她笑着说:“那能麻烦车副厂长给这个车子加点油吗?就让伍同志在院子里跑一圈就行。”
这要求并不算过分,车副厂长叫来人给车子加了几升油,然后把钥匙递给了伍常安。
伍常安发动车子,慢悠悠地开到门口,在外面跑了几分钟又开了回来,重新将车子停回了仓库里,然后从上面跳了下来,拧着眉说:“这车子很久没开,不少地方生锈了,要好好打理一下才能开。大体的性能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就是没问题了,余思雅便看向车副厂长。
车副厂长说:“咱们去办公室谈吧。”
成吧,看样子这价格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好的了,余思雅点头跟上。
到了办公室,车副厂长让人上了茶,抿了两口开始谈价格了:“余同志,你也看到了咱们这辆车子都没怎么开过,要不是真的舍不得它一直放在仓库里生锈,咱们是真舍不得卖。当初买这辆车的时候咱们可是花了好几万,提起要卖这辆车好多人都不同意呢。”
这不就是抬高身价的套路吗?余思雅微笑着说:“车副厂长,谁家有这么一辆车都得当宝贝疙瘩,肯定舍不得卖,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车子嘛,造出来就是给人开的,不开将它们放在仓库里才是对它们最大的浪费,如果能物尽其用,发挥它们应有的价值,这才是它们最好的去处,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就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所以经过我们厂子里的领导开会后才决定将车子卖给你们。”车副厂长顺着余思雅的话说。
余思雅见他迟迟不切入正题,有点没耐心了,笑着问道:“谢谢各位领导,你们放心,我们会好好爱惜这车子的。对了,车副厂长,这辆车你们准备卖多少钱?”
车副厂长竖起了两根指头:“虽然咱们这车子没怎么用过,但也买回来放了些年,就便宜卖给你们,两万块。”
两万块还便宜?他们是没怎么开,可车子生了这么多年锈也是明摆着的事实啊。
余思雅不同意:“车副厂长,能不能便宜点?实不相瞒,我们养殖场是个村办的企业,底子薄,也没有县里财政支持,两万块咱们实在是拿不出来。咱们养殖场是诚心买,你们也是诚心想给车子寻个好的去处,咱们打个商量,一家退一步,一万五吧!”
听到这个数字,车副厂长脸都黑了:“不行,不行,小同志,不是我不肯答应你,实在是两万块卖给你们,我们都亏大了,当初我们可是花了好几万买回来的。而且两万这个价格是厂里开会大家投票决定的,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你这是为难我啊。”
余思雅苦笑着说:“我没这个意思,车副厂长,那你说多少吧?这个价格真的高了点,超出了我们养殖场的承受范围。”
最近这个月养殖场大赚,倒也不是拿不出这笔钱,但谁不希望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呢?能砍一点是一点嘛。
车副厂长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说:“那,给你们便宜两百块吧,这是我最大的权限了,余同志,再多我也做不了主了。”
余思雅拿不准这话是真是假。不过这种集体企业,亏损他们都不怕的,汽车这种重要的资源浪费估计这些人也不会太心疼,毕竟不是浪费的自己的钱,闲着就闲着了。不然也不至于好好的一辆车在仓库里吃了好几年的灰。
余思雅思忖几秒,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伍常安,用眼神询问他这个价格值不值。
伍常安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余思雅心里有数了。她抬头愁眉苦脸地看着车副厂长:“看来车副厂长是真的为难,我也不为难你。不过咱们厂子里是真的拿不出这个钱,车副厂长能不能通融一下,咱们今年先付9800,还有一万块明年年底付款,你看成不成?”
“这……”车副厂长傻眼了,他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个付钱法的。
余思雅无奈地说:“车副厂长,我们养殖场账上目前是真的拿不出两万块,不然我也不跟你拖着。反正钱也没少你们的,就是晚一点付款而已,对你们制药厂也没什么影响,对不对?你就帮个忙,通融一下嘛。”
虽然没砍下来价格,可推迟一年付那一万块。这一万在接下来一年中可以给养殖场办不少事了。
车副厂长想想也有道理,这个事也在他的权力范围内。思考几秒,他点头答应了:“好吧。”
余思雅高兴极了:“谢谢车副厂长,咱们现在就先立个合同吧,过一阵子我把钱凑齐了,让人过来把车子开走,你看怎么样?”
“好吧。”车副厂长答应了。
双方当场就签订了卖车的合同,一式两份,各自签了字按了手印。
手续办完,余思雅拿着合同跟伍常安一起离开,回到省城,她请伍常安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表示感谢,第二天跟着伍常安去养殖场拉货的车子一块儿回到了公社。
等伍常安将小李早清点好的货物拉走后,余思雅就到公社向冯书记汇报了这个喜讯。
冯书记看到合同,乐坏了:“还真被你办成了,咱们公社也要有汽车了,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不过这买个车子要两万块,是不是太贵了,你们养殖场能拿出这笔钱吗?”
余思雅笑道:“冯书记,要是新车得贵两三倍呢。这个车子不算贵,伍常安同志说,虽然车子有些年头了,但其实这个车子跑的里程很短,只有几千公里,各种机器的性能还好,买回来后送到他们运输公司后勤部把锈掉的零件更换掉,给机器上了油,再把掉漆的地方补上,能用好些年。”
冯书记也不懂车子,听伍常安这个专业人员说划算,那应该错不了。
“那就好,你安排下去吧,最好在年前将车子开回来,让大伙儿也跟着乐呵乐呵。今年可真是一个好年,咱们公社出名了,你让养殖场搞的那个每天一场电影的活动可热闹了,现在不光咱们公社,附近几个公社的社员也有晚上来凑热闹的,你是不知道社员们多高兴。”
余思雅最近忙得晕头转向,还真没留意这个:“大家喜欢就好,等明年咱们再给大家弄个更新鲜的。”
冯书记摇头感叹:“你这小同志主意就是多。自从你来了公社,这还不到两年呢,公社的变化比过去十几年都大。”
他都想不到,红云公社在他手里还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如今十里八乡,谁提起他们红云公社不说好?多少家的姑娘都想嫁到他们红云公社?连带着他们公社的小姑娘小伙子说亲的选择都更多了。
“冯书记说笑了,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这是全公社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余思雅笑笑说道。
那以前大家都不努力吗?可以前红云公社跟旁边的四通公社、丰宁公社有什么区别?
冯书记见余思雅推脱也没再说这个,转而说起了公事:“我递交上去的报告,县里面批准了,过完年,你就正式卸任妇女主任的职务,担任清河鸭养殖场的第一任厂长。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你尽快把妇联的工作交接好。”
余思雅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跟文英同志说。”
这个事先前还没定下来,她也没告诉文英,既然现在上面已经批了,那也该把妇联的工作收尾一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交接的,她担着妇联主任的名头,但却没做什么。
余思雅去了妇联办公室,笑盈盈地说:“文主任,恭喜!”
gu903();文英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余主任,你怎么也开我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