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如过往亲昵地叫着他“哥哥”,就好像他们还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这声“哥哥”落在彼此耳中也只会觉得讽刺。
其实,看见赵成洲的第一眼,霍长君并不觉得惊奇。
他和谢行之都是一类人,以自己的利益为重的人,当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敌人的时候,他们是最好的伙伴,当他们不再有外敌帮助他们巩固联盟,他们就是最熟悉彼此的敌人。
反目成仇不过只在一瞬间罢了。
而她的平静也在赵成洲的意料之中。
他的人将其他人都控制住了,便是燕七想挣扎,也不得不顾忌着长君连雀他们的安危,放下手中的利剑,束手就擒。
赵成洲缓缓步行至霍长君面前,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月色下,他清俊的面容显得格外迷人。
霍长君抬眸,也是微微一笑,轻声问道:“这算是狗急跳墙吗?”
赵成洲似乎并不太在意自己眼下的处境,还有闲心开玩笑道:“算吧。”
反正,从燕国带回来的许淮川和其他人半道上都被谢行之劫走了,就连他留在燕国的探子也全部被暗卫接收了,林家霍家都有人守着护着,他这一番算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了。
他就靠坐在廊檐下的长椅上,抬眸一看就是明月高悬,身旁是霍长君,若是忽视院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倒真有几番故人叙旧的模样。
霍长君也陪着他坐在月下,他们已有多久不曾这般叙旧过了,从她踏入盛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过了。
赵成洲微微侧目,望着她略微瘦削的面颊,脑海中忍不住回忆起了他们从前在大漠上的场景,那时候的时光是他最踏实最安稳的日子。
他唇角微垂,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此时此刻,我竟有一丝丝地艳羡林晨绍那个小子。”
不是谢行之,而是那个不起眼的林晨绍,哪怕他已经死了。
霍长君眼帘微垂,没有吭声。
他自顾自道:“谁能想到,最后竟是他走进了你心里。”他眼底染上了一丝丝的不甘心,情窦初开之时他也曾对身边人动过心,可他懦弱无能,权衡利弊过后,亲手把她送进了那座皇城里。
霍长君眨了眨眼,大抵明白他在不甘什么。
因为她曾经也有过一样的幻想。
少女怀春时,她身边最优秀最俊俏的男子便是赵成洲了,又是青梅竹马,父亲也对他青睐有加,她也曾以为他们会是走到最后的人。
可是,赵成洲那样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他比她要果决得多,在她还不曾情根深种的时候就先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所想,告诉她待他建功立业之时便是他衣锦还乡归家之日。
那时霍长君还从未想过要离开天幕城,自然不敢再让自己深陷下去,便彻底歇了这心思,真将他当成是自己哥哥。
只是世事无常,谁料她最后也嫁入了这皇城里。
她叹了口气,并不是很愿意回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满院尸首,鼻尖充满了血腥味的地方。
她道:“你若是要绑架我或是杀我便快些吧,不必浪费时间了。”
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了,不想跟他们胡闹了,若是他们闹完念着旧情愿意留她一命,那算是大幸,若不愿,今日虽不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却也是个温和柔顺的夜晚,也还算不错。
闻言,赵成洲轻笑出声,他看着霍长君,明眸透亮,“你不考虑再挣扎一下吗?你以前可不是会轻易投降的人。”
霍长君叹气,“身子骨不好了,不折腾了,快些吧。”
赵成洲依旧笑着,可唇边的弧度却有些僵硬。
良久,低道:“长君,我们都对不住你。”
霍长君面无表情,这句话她听过太多次也说过太多次,实在很难再提起什么兴趣了。
门外响起轻微的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夜晚的丧钟终于开始悲鸣。
赵成洲缓缓站起了身,然后持剑转身对准了霍长君,四目相对,霍长君眉眼未惊,他的武功剑术还都是她父亲教的,他们同出一门,他一抬手一动剑她就知道她是否真的动了杀心。
她淡淡地看着赵成洲将那把剑移开,直至对准了负伤的燕七。
赵成洲的眼底也是不起波澜的,他面朝着燕七,话却是对着霍长君说的,他说:“长君,我自幼因家道中落受人欺凌,所以一直觉得只有手中握着至高的权势才算是出人头地,才能让我觉得有安全感。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哪怕是年少时的朦胧情感,哪怕是后来的婚姻情爱,哪怕是早已弯曲不堪的脊梁骨。
“这条路很危险。”
能将权势握在手中的人有哪一个会是草包蠢虫?想从他们口中分得一点地位权势,难如登天。
“但我一直走得很稳妥,也很顺利。”
他这十数年的风光不是作假,他从一个没有倚靠的少年,把赵家建设成今日盛京城中的第一大家,他居功至伟。
赵成洲眼底都是自傲与得意,他曾经答应过母亲要做那人上之人,他做到了。
gu903();可是欲/望是会膨胀的,得到了很多想要的就会更多,富贵险中求,求不到那就是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