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里灯火彻夜未眠,谢行之睁眼到天亮,然后去上朝,他的腿不让任何人医治,也强硬地不想让任何人看出腿上有伤,即便是疼得冷汗直流也只是所有人都出去。
右腿算是彻底废了。
他摸着自己凸出来的骨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奏折。
长春宫里近来平静了不少。
霍长君穿着厚实地躺在太师椅上,对着窗外,感受着还没融化的积雪,她大概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可是她不想死在全是冰雪的冬天,她想见一见初春的太阳,她要死在温暖的阳光下。
连雀从外面端来了药,滚烫的黑汁还冒着热气。她伺候着霍长君喝完药,然后给她擦擦嘴,再给她说些近来的消息。
她道:“太后的身体近来也不太好,听常嬷嬷说见过好几回太医了,可依旧不见好转。”
霍长君睫毛微颤,在温和的阳光下打下一片阴影,算来太后也近五十了,这几年经历的事情也确实多,很难不劳累多病。
连雀又道:“之前陛下说要过继子嗣,这几日便都到了京城。原是该让娘娘也瞧瞧的,可是陛下说娘娘的身子骨不好,便免了这流程。”
霍长君点点头,她如今确实也不想折腾了,不见就不见吧。
连雀边说话边观察着霍长君的脸色,她如今几乎不怎么说话,大多数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点点头摇摇头,若是兴致不高便连敷衍一下给个反应都不会。
霍长君听了些许消息倒也觉得自己还算个活人,不然就是一坨纯粹等死的烂肉。
倒是连雀见她精神好,便又多说了几句,“那位随林将军回来的女子已经住进了林老将军府里,在为他披麻戴孝呢,想来老将军也是认了她的身份的。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这一老一少也是悲惨。”
似是觉得自己说得太悲凉,连雀话锋一转又感慨道,“不过老将军有个后辈照看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霍长君唇瓣紧抿,没有作声。
林叔叔和她父亲一样,都没能享受过一天的天伦之乐,倒是常常被他们这些不孝子孙拖累。这是他们的失职,也是他们的无奈。
她只能让连雀多赏赐些东西去林家,却也做不了更多。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活得毫无尊严。
连雀还想再说些话,例如赵家近来在朝堂上似乎不大受欢迎,至少不如往日风光。赵成洲寻过几回机会想让人安排他与皇后娘娘见一面,但通通都被陛下挡回去了,没让皇后娘娘知道这些事情。
但瞧着霍长君的脸色自听了林家的事情之后就不大好看,连雀便乖乖闭上了嘴巴,让皇后娘娘好生歇息了。
谢行之处理完公务之后,坐在椅子上发呆沉思。他的想去见霍长君,却又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去见她,又该和她说些什么话。
他拧着眉,她如今是彻底把他当仇人,连看他一眼都嫌脏。
恰是李德让端着茶水进来,他冷不丁地问:“你觉得她最想要什么?”
李德让眉心一跳,心底微颤,好在他素来揣摩谢行之的心思很准,立马会意,沉吟片刻,道:“娘娘最想要的、恐怕是……”
他顿了顿,眸光望着谢行之,谢行之抬眸,瞬间明了,霍长君想要的能有什么,她如今无牵无挂,只想离开。
谢行之压抑着心底的难受,垂眸哑声道:“我给不了。”
他的眼眶瞬间红透,大概做了这大半辈子的帝王也没有这么无力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要离自己而去,却一丁点办法都没有,甚至不敢轻易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