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回在寿康宫撞见苏怜月之后,霍长君去寿康宫的次数便少了些,她可不想对着苏怜月那张春风得意的小脸蛋,然后突显出自己怨妇嫉妒的模样。
太丢人了。
可是,这寿康宫也不能不去,于是乎,在自己寝宫里闷了好一阵子的霍长君又带着连雀连莺去请安了。
眼见着深秋快要到了,宫廷小路上,秋日红阳倾泻,园中柳叶换新,地面上铺落了大片黄叶。
宫人们正在打扫地面,霍长君身材高挑,眉眼英气,一身烟绿色的长裙走过,仿若从画境中走来。
赵成洲一踏出门便瞧见这番景象,唇角不由得弯起了一个弧度,当年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
霍长君绕过柳树便要走进小巷,却见到一身穿二品官服,气质威严的男子站在巷口,顿时愣在了原地。
眼角忍不住泛酸,她看着眼前人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笑着走上去,然后欢欢喜喜地喊一声,“成洲哥哥,你也来看母后啊?”
赵成洲是太后的亲侄子,其父早逝,他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赵家。
赵成洲听见这许久没听到的称呼顿时脑海中的记忆都有一丝恍惚。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年,他一回头便看见小丫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盔甲,浑身是血地挥舞着银枪,将燕人赶退时的模样。
又恍惚间,他好像见到了当年那个一身红嫁衣,然后悄悄掀开车帘好奇地打量这繁荣的京城时的鲜活模样,他还记得她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地问:“成洲哥哥,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他悄然回神并后退一步,弯腰低头,一拱手,沉声道:“参见皇后娘娘。”
他知道她眼中必然会划过伤心的色彩,可是离她的这一步之遥已是他能靠近她的最大距离,再多便生非议。
霍长君面色一凝,僵在原地,半晌才重新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轻松地笑道:“你瞧我,都忘了这里不是天幕城。”
她虚扶了一下,“赵大人请起。”
赵成洲躲开了她的手,“谢皇后娘娘。”然后起身,动作中透着说不出的疏离。
霍长君扯了扯嘴角,望着这个唯一和自己故土有点联系的旧人,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谢。”
两个人站在原地,好像就没有什么话能说了,霍长君看见他的官服,上面打的补子是一只昂扬的锦鸡,高兴道:“赵大人,你又高升了?恭喜啊。”
旁人升官只是升官,可霍长君却清楚这对赵成洲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他所担当的官位便是他扛起的家族重任,就如同霍长君嫁来这皇宫一样。
她是十岁那年认识赵成洲的,那年赵成洲也才十六岁,一个半大小子,长得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却自己一个人跑到军营来参军。
她还记得当时赵成洲那副病弱的模样就好像一个随时都能倒地的病秧子,吓得登记的士兵都不太敢收他,便想将他赶走。
可没想到,他竟是死活赖在军营门口不走。
那日,恰巧霍成山休假,带着霍长君去城里玩儿了一圈,回来便刚好看见他像条流浪狗一样蹲在门口睡着了,她好奇便上去叫醒了他。
得知原委后,霍长君眼珠一转,便道:“若你能赢我三招,我便让你参军如何?”
其实,霍长君当时也不过是想在自己父亲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武功罢了,可没想到,她一招便把赵成洲打晕过去了,吓得她后来再也不敢轻易对人动手。
可赵成洲却因此阴差阳错入了军营,霍成山一听他的名字,便做主留下了他,还将他带在身边和霍长君一起教他武功和兵法。
再后来,二人便一同随霍成山上战场出生入死,杀起敌来,赵成洲比霍长君还要拼命,直到他受了伤,霍长君为他上药时才得知,他原是京城赵家人,那个曾经一门两后荣极一时的赵家。
他父亲是赵家第二子,赵妍春的弟弟,原本也该是个大人物,只可惜不到三十岁便死于伤咳。赵家只此一子,他亡故后,所有的压力便来到了赵成洲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
那时,赵妍春姐妹正和许明月斗得如火如荼,可偏偏赵家家主此时陨落,顿时元气大伤,纵有身为国母的姑姑,赵家也受尽冷眼,毕竟二女无所出,帝位难争,所有人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等着他们消失在这盛京城里。
所以,待他年岁一大,他便自己偷偷跑来了边关,因为这里是立功最快的地方。
霍长君还记得她那时候问他,“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打仗。”
“为什么打仗?”
“立功。”
“可能会死的。”
他是怎么答的?
他说:“反正,在他们眼里赵家已是将死人家,可我偏不认,我偏要让他们看着我赵家风风光光再起。”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