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顿时凝滞,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极在理,进退两难之间,却听李容渊笑道:“难道你便不好奇?”
见阿素不答,李容渊却揽着她自语道:“我倒是十分好奇,岳丈大人究竟有什么秘密。”
听他唤阿耶岳丈,阿素不由面颊微热,心中却有些甜,再抬眸时只见阿耶冷淡望了奚氏一眼,似说不愿信也无妨。
然而也就在此时,阿素却见奚氏扬起唇角道:“确实无妨。”
阿素微怔,却忽见奚氏伸手拔下鬓发上金钗,竟是向身前的安泰刺去。周遭之人都被如此变故惊呆,阿素下意识冲了出去,然而李容渊却比她更快一步。
只是毕竟有些距离,赶到时一切已结束,阿素只见阿耶已牢牢钳住奚氏手腕,她方松下一口气,却见阿耶的身体一晃,阿素这才发觉他掌中有道流血伤口。
安泰抱住元子期的身体,望见李容渊与阿素甚至顾不上惊讶,颤声道:“元郎。”
元子期勉力支撑,扯下发带将手腕紧紧扎住。阿素忽然生出个可怕的念头来,那金钗上淬了毒。安泰似想到同一处,扬手将奚氏扇倒在地上,扯住她的衣襟厉声道:“解药。”
奚氏半边面孔肿了起来,显得有些可怖,元子期推开安泰,剧烈喘息道:“阿仪……别碰她。”
奚氏伏在地上,闻言反倒望向元子期,轻笑道:“别担心,你很快便会死了,而她会活下去。我一点也不想伤害她,我更希望她好好地活着,长长久久。”
“生死相随,想得美,阴阳永隔才是你们最终的结局。”
安泰此时方知原来她的目的从来不是自己,伏在气息微弱的元子期身畔,她止不住流下泪水。鲜血不断从元子期唇畔涌出来,阿素只觉这情景似曾相识。元子期挣扎着抬手,轻轻抚着阿素的脸,似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阿素呆呆望着他,完全不能置信她方认回耶娘,这个家便要散了。
见元子期已开始咳血,奚氏唇角扬起笑意,然而顷刻之间泪珠却断线般滚落。此时被遣在远处的霍东青带人急急赶了过来,望见此景怒极,即刻便要将奚氏斩于剑下,却被李容渊止住。
泪水模糊了阿素眼眶,她抬起头怔怔望着李容渊,却见他极其冷静,临危不乱,抬手便止住喧哗焦躁的众人,望着奚氏冷道:“我要你好好看着,今日除了你,没有人会死。”
奚氏蓦然抬眸,轻轻笑道:“你救不了他,这毒无药可解。”
闻言阿素的一颗心如坠深渊,却见李容渊轻嗤一声,从腰间的蹀躞带上解下香囊,竟拈出一枚膏丸,他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握住那枚药似极珍重。
单膝跪在元子期面前,李容渊扶起他的上身,将那药丸郑重喂了下去,安泰流泪望着他,阿素睁大黑眸,颤声道:“这是什么。”
李容渊似乎也无全然把握,将元子期的身体放平,轻声道:“尽人事,凭天命。”
“但愿……此生不负。”他的声音很低,压抑已久的深情却呼之欲出
阿素极紧张地望着阿耶苍白的面孔,一刻之后,元子期面上竟真渐渐有了血色,显然是那药起了效果。阿素心下一松,泪水却止不住涌出来,死死伏在元子期身上,却觉手被轻轻握住,只听他低声道:“乖女……莫怕。”
泪水决堤,阿素知道,她终于真正得救了。
望见这情景,奚氏不可置信地挣扎起来,带着恨意望向苏樱华,她厉声道:“你竟然骗我?”然不待她起身,便被霍东青牢牢制住。
方才混乱的局势顿时稳定下来,霍东青带来的元家部曲皆以李容渊马首是瞻。李容渊起身扫视四周,望见目睹一切却趁乱越退越远的苏樱华,仿佛她才是首恶元凶的一般,他眸色深深,冷声道:“抓住她。”
苏樱华顿时面色惨白,仓皇四顾,却再无处躲藏。
安泰紧紧抱住元子期,阿素泪眼朦胧望向着李容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他会竟有这毒的解药,怔怔向他而去,起身时阿素有些脱力,然而软下的一瞬却被牢牢揽进熟悉的怀抱之中。
漫在身周的是令人安心的味道。电光火石之间,阿素灵光突现,一个惊人的猜测涌上心间,她极惊讶地望着李容渊,他英俊五官深邃而沉静,阿素急促道:“前世,我中的毒,是不是……”
第119章报偿(修)只要,你再不离开我一步……
李容渊深潭般的眸子波涛汹涌,棱角分明的薄唇抿得很紧。阿素的一颗心悬了起来,茫然被牵着走出十余丈,她以为自己再得不到答案,却于黑暗无人的树影下,蓦然被按进一处温热而坚实的怀抱。
“终于,长进些了。”
李容渊的低叹带着欣慰从高处坠落。猜测落到了实处,阿素心中却涌起一阵钝痛,无法想象前世无数个日夜,他究竟是如何对着自己冰冷的尸首,一点点追溯真相。
阿素目之所及,远处阿娘正跪在地上,细细为阿耶拭去额上的汗,霍东青领部曲严密护卫在他们身周,似并无人注意此处。越来越多的疑问无可抑制地涌了上来,阿素紧紧攥住李容渊的衣角,声音打颤道:“前世那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世她贵为皇后,所接触的器物食水与妆花皆由殿中省下辖六局特供,即便不得圣眷,也未曾被怠慢一日,阿素自信不能有人能在其中投毒。最初她曾怀疑是那道甜羮异样,但后来细想,又否决了这猜测。
那日的甜羮端至她身前虽转了几道手,但青窈总是试过,断不会有碍。并且,既是供奉皇后之物,从选材到烹饪,经手之人皆有备案,下毒在其中,也未免太愚蠢了些。
也正因此,后来阿素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能将毒下得如此明目张胆,定是受了上位者的默许,而朝堂之中万人之上,也只有……
腰身忽然一紧,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李容渊似极难置信,眸子里带着深深的伤痛。见他误会,阿素慌得直摇头道:“不,我怎会那样想,我知道九哥哥在心里生我的气,要罚我,要我低头服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我做不到。”
“但即便你不爱我,但顾念幼时的情谊,也不会伤我,只是……”
阿素蓦然抬头,望着李容渊:“可是你身边那些之人则不同。”垂下眸子,她轻声道:“你一日不废后,他们便不能安心,终有一日容不下我。”
“我自知未有母仪天下之风,无怪朝臣皆这般谏言。”阿素的声音很低,断续道:“所以即便有人要我性命,也是为了社稷江山,并不敢怨怼。”
李容渊蓦然揽着她的腰,沉声打断道:“何须如此在意旁人,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人的位置。便是开始做不好,未必永远不好,只是你竟如此狠心,甚至不肯给我一个教你的机会,轻易弃我而去。”
李容渊的声音很低,却微微有些发颤,望着他极深情的眸子,阿素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她柔顺地伏在自己怀中,李容渊不由叹道:“那你便不曾疑心,究竟是谁要害你。”
阿素黯然一笑,赧然道:“起初我曾疑心是左相,毕竟他那般讨厌我,只这一世再见他,我只觉得,他不屑使此阴私计谋。”
她话音未落,便听李容渊冷冷道:“你倒是了解他。”
闻听他言中不悦,阿素不由一滞,这飞来的横醋又是如何吃上的。然而她心中终究有些忐忑,抬眸仔细打量着李容渊,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中寻出些端倪。
李容渊自然否定了她最初的猜测,淡淡道:“他不敢。”
果然不是姜远之,阿素松了口气,那便只有……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苏樱华身上,低声道:“那便……是她罢。”
今日奚氏淬在金簪上的毒与前世她所中几乎一样,经历方才之事,阿素如何不懂?想起李容渊今世对阿樱的厌恶,阿素觉得只有如此一切才解释得通。
李容渊却不答,轻轻抚上她的娇艳的唇,阿素猛然顿悟,沉声道:“那毒……是下在口脂之中,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