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2)

折枝记 蜂蜜薄荷糖 3085 字 2023-08-20

朱雀无法,想了想道:“也无妨。只是娘子要扮成府中的婢子,也不能离开我半步。”

阿素连忙点头应下了。

第二日琥珀帮她打扮作小女奴的模样,朱雀也换了身女官的青衣,领着她上了一辆牛车,身后又跟着十来辆生贺,浩浩汤汤的车列向着宫门进发。

沿着宽阔的城楼门道行到巍峨宫门前,朱雀将一方腰牌交给监门校尉堪合,过了验才放车队通行。

行到德妃所居的昭华殿丹墀前,阿素紧紧跟朱雀身后趋步上殿,一眼便望见元娘领着三娘也在,赶忙低下头来。此番赵王府进献的是一方百寿屏,远看只有一寿,近看这一字却是由柳砚题写的九十九个寿字构成,是为百寿。柳公是当世书法大家,他笔下的这九十九字各不相同,是先取了真迹再以锦丝绣在屏上。

阿素知道这精湛无双的绣工出自三娘之手,果然一经展示,殿中之人皆惊叹屏上笔走龙蛇,纤毫毕现。蓝氏本有意欲凭此次德妃生辰为她谋一桩婚事,元娘自然抿唇夸赞亲妹,三娘羞涩一笑,温婉得体。

阿素倒好奇,李容渊究竟为她这养母准备了何样的贺礼。朱雀在殿中击掌,便有人捧上一株珊瑚树来,枝杈纵横,根根圆润鲜红。因上次围府之事,元娘心有芥蒂,此时微微笑道:“九弟竟忙至于斯,只派府上女史入宫,这礼贵重是贵重,未免乏了些心意。”

朱雀但笑不语,轻轻转了转那珊瑚树,便有一只碧青的小鸟飞了出来,落在德妃面前,轻轻脆脆开口道:“母妃安康,母妃万福。”

这鸟名唤翠鹦,是鹦哥传说中极会说话的品种,已绝迹许久。此时飞出,众人皆惊叹。稀有是一难,而费力教话又是另一难,可见花费的心力。倒比方才那借寿夸人的寿屏更质朴无华些。

朱雀跪在殿中,望着德妃道:“殿下至扬州替太子筹措赈灾的粮草,不能亲自侍奉左右,只能献上亲养的翠鹦一只,聊慰思念之情。”

阿素此时方想起,景云二十三年黄河流域曾遭了大灾,先是大旱,之后便是蝗灾,而关于赈灾朝中意见相左,一面认为天降旱魃,是天意不可违逆,另一面认为应开仓济民。这么一耽误,关中十万饿殍遍地,陛下悔之莫及。却没想到,这一世李容渊竟如此雷厉风行。扬州是鱼米之乡,太子遥领扬州牧,阿素隐约记得李容渊出阁后领的第一件差事便是扬州长史,这筹粮的地方选的也极好的

德妃笃信佛道,欣喜道:“这是积德行善之事,为娘又岂能不体贴。”说罢望了一眼元娘,淡淡道:“这两件都是极可心的,自知其中拳拳孝意。”

朱雀躬身退在一旁,德妃便赐下宴席,众人落座。李容渊不在,朱雀既不能坐也不能走,只能待席散。阿素跟在她身边,忽然灵机一动,望着对面的三娘子怯怯道:“阿姊,我想和三娘说句话,成吗?”

朱雀犹豫,但不好阻拦她和亲姐妹亲近,想着这些时日她实是受了不少委屈,踌躇道:“好罢,不过不能太久。”

阿素点了点头,悄悄绕过人群走到三娘身前,三娘此时才发现原来朱雀身边的小女奴竟是她。阿素赶忙将三娘拉到屏后无人处,三娘打量了她一番,忧心道:“这几日……可还好?”

阿素不答,三娘会错了意,虽知希望渺茫,但还是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急,阿耶已想办法疏通打点,总会……总会有办法接你回来。”

阿素心中藏心事,直接干脆道:“三姐能否帮一帮妹子?”

三娘一怔,阿素道:“我要出去片刻,三姐帮我在这守着,有人来就说我醉了酒在这里贪睡。”

三娘犹豫,但想起上次阿素也帮过自己的忙,咬了咬牙,点头道:“好。”

阿素紧紧握了握她的手,便从昭华殿偏门悄悄溜了出去。这宫中的道路她是极熟的,后宫几座正殿又离得不甚远,走了片刻阿素便回到自己住过的琅嬛阁前。

她幼时长在窦太后身边,所居的琅嬛阁便在清思殿后厢。她初入宫时,晚上最是怕黑,要窦太后亲自哄才能入睡,因而专修了一条暗道连通两间宫室。

没想到如今琅嬛阁前竟守卫森严,阿素远远望了一眼,便悠悠达达向供宫婢出入的偏门而去。她敛容垂眸径自向内走,然而还是被一位面生的黄衣内侍拦下了。他斜着眼,哑着嗓子道:“不懂规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阿素低声道:“奴是长公主府的婢女,来取替长公主取件东西。”

那黄衣内侍冷冷瞧她一眼,并不理她。阿素心一横,摸出一颗明珠,偷偷递在他手中。那日她一共寻来了三颗明珠,一块玉髓,除去给琥珀的一颗,和今日送出去的这颗,也只剩下一颗。

那黄衣内侍捏着浑圆的明珠,对着日光仔细端详,又拿牙咬了个印,见里面也是一般成色,才有些满意,板着脸挥了挥手道:“快进快出。”说完才放阿素入内。

阿素回到故居,来不及细细打量,先寻到了那暗道,深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她在心里想,看一眼,只悄悄看一眼便回去。

清思殿中药气沉沉,千重帘幕层层垂下,熏炉中燃着除秽的香,未燃宫灯,颇有些晦暗。那暗道入口正在榻边,掩在重重绡帐后并不引人注目,阿素犹豫了一瞬,见殿内无人,还是微微推开那扇暗门,然而她刚探出身子,便听榻上有个带着老态的声音道:“谁……藏在那?”

第17章永仙九兄平日里疼我,我若找他要人,……

记忆中的阿婆从未有如此虚弱之时,阿素心中一涩。病体沉沉的窦太后目不能视,但从前惯和外孙女玩这躲猫的游戏,忽心有所感,敏锐道:“是……阿素吗?”

阿素终于忍不住爬上榻去,窦太后勉强支撑,摸索着将一团小小的人影搂在怀里,又嗔又喜,低声道:心肝儿,怎么久才来看阿婆。”阿素此时方知原来阿娘一直将自己夭折之事瞒着她。她努力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以免露出破绽来。

窦太后用枯瘦的手指摸着她的身体,喃喃道:“怎么又瘦了些。”阿素埋进她怀里,窦太后轻叹道:“来了……就好,这几日想接你入宫,你阿娘总推三阻四,真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窦太后一面低语,一面轻轻抚着阿素的背。她方才好不容易入睡,殿中的侍女都退了去,一点不敢惊扰。大约是听到了声响,此时在外殿值守的禧珠趋步入殿,窦太后只觉得怀中之人一僵,便扭着身子挣脱了去。她目不能视,此时不由急道:“心肝儿,这是哪去?”一面说着,一面摸索。

阿素紧紧缩在极宽大的卧榻一角,还好有帷幕遮挡,伏在地上禧珠并看不她的影子,望着窦太后疑惑道:“您在寻谁?”

窦太后不悦地赶人:“下去,都下去,你们把心肝儿吓跑了。”

禧珠心中一恸,直觉太后病的更重了,含泪道:“长公主已在外面候着多时了,太后可要见一见。”

窦太后寻不到阿素,心中发闷,生着气道:“让她进来,我倒要问一问她将人藏到哪去。”

安泰走入殿中之时,正见禧珠扶着窦太后起了身,看着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她刚有些欣喜,便听窦太后嗔道:“心肝儿呢,怎么又不见人。”

安泰知道她问得是阿素,勉强笑道:“她也病着,怕过了病气给您,改日我再带她入宫来。”

窦太后道:“还要瞒朕到几时?”

安泰一惊,颤抖着嘴唇不知怎么开口,却听窦太后道:“方才还与她说了几句话,怎么会还病着。”

安泰讶异睁大眼睛环顾左右,帷幕重重虽看不真切,却并无异样,她的目光落在伏在地上的禧珠身上,见她一直给自己使眼色,才恍然阿娘这应是病的糊涂了,握着她的手含糊道:“是,是。”

窦太后仔细想了想道:“摸着是瘦了些,难道真病了一场?”

安泰越发觉得阿娘病得更重,已然有了幻觉,紧紧攥着窦太后的手,低声道:“没什么大碍,将养两天也便好了。”只是话一出口,便觉得心中万分难过。

窦太后道:“把她抱来,让朕再看一眼。”

安泰只得顺着她道:“方才玩累了,这会也睡着呢,阿娘休息罢,等过几日再带她来看您。”

窦太后扶着她叹道:“也罢,好好养着吧,朕只见了她,便觉得这身上的病好了一半。”

安泰扶着窦太后在榻上躺好,心中忧虑更沉。待窦太后重又入睡,她才含着愁退了出去。

终于等到又恢复平静,阿素才从榻上的织物中露出头来,回望了一眼睡梦中眉头舒展的窦太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榻,顺着那条暗道又回到了琅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