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新雪怔怔地看着漓江,“是不是神明做久了,都会这样认为?”
“认为什么?”漓江不解。
“单方面的认为,人与神因为寿数、能力、思维高度的差异,人就应该匍匐在尘埃里,作为神的附属品?作为造物主造就的失败产物?难道,信徒与神明之间,就不能……”新雪的吐息开始不稳了起来,可她依旧挣扎着哽咽道:“就不能……拥有平等的身份了吗?”
“你觉得,可能么?”漓江冷声反问道。
平等么?即便是作为一方掌管人族兴衰轮转的神,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也毫不犹豫的选择烛阴的立场。虽然她内心深处,还是被新雪的故事动容。
平等?她当然希望人与神是平等的,她甚至希望六界众生都是平等的。
但是……可能吗?
——如果可能,人又怎么会虐杀鸡豚狗彘呢?如果可能,十八重天的仙者又为什么要向三十二重天的亚父俯首行礼呢?她当然不忍欺凌,当然渴望平等。可她也是一方的女帝!
或许……做神明的,向来都是心冷无情吧。
同样的,青帝……他也是神明。
“或许呢?”新雪叹道。
“为什么一定要是烛阴?”漓江又问,“你最好不要告诉我,因为遇上了,所以就是了。”
“那倒也没有那么玄妙。”新雪浅笑。
有幽蓝的流萤落在她的鼻尖处,肩膀上,忽明忽暗的飞扑着翅膀,更有一些从新雪身下的蔷薇丛中飞出,星星点点的落在她的伤口处,吮吸着她的血液。
“大概是对美好之物的贪恋吧。”新雪沉默了半晌,继续道:“天地初开不久,无启国便存在了。作为无启的圣女,烛阴的使者,我也就存在了。如同日的东升西落,月的阴晴圆缺,我虽享受着永不凋零的青春,永不衰竭的生命,却也只能困死在这个国度里头,循规蹈矩地活着。没有自己的意志,没有自己的终结,像工具一样始终如一的践行着自己的使命。多么的乏味呀!在这无休无止周而复始的生命里,什么东西都可以被消磨,什么东西都可以变得不再长久。我也一样,无所适从地,恍若行尸走肉一般,没有钟爱之物,没有执着之物,甚至无喜亦无悲。所以,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新雪空洞的想:“大概,我早就厌倦了这样望不到尽头的守护,这身味同嚼蜡的生命了吧。”
“那一日,我本可以就那样无所顾忌地死去。在这之前,我尝试了那么多种死法,都没能成功。那一日,我遇到了蛊雕,它想生吞我。是他……搅扰了一切。他仪止如风,体带药草辛香,几个回合就将蛊雕驱离。他将我怀抱在怀的时候,耀眼的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睫毛上,好似为他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山风吹起他额间的碎发,露出隐藏在碎发之下赤金的仙佃,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图腾,他正是我供奉了上千年的神明烛阴。上千年了……以为他会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不曾想竟是一位青丝如墨的少年。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生,原也可以是一件极其有意义的事情。”
提及此事,新雪的眸中依然有光,她感慨道:“像他那样的神,亘古不变地守卫着钟山与无启,却从不会觉得厌烦。我喜欢他的眼睛,因为里面住满了星星,还有温柔的静谧的夜色,耀眼绚烂的晨光……而我?在这漫长岁月的消磨下,竟活成了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