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皆善用药,各有所长,妾不过是偶然,偶然研制了那种汤。”江梦平淡道。
“你继续。”漓江面颊通红,有些微醺,手脚也放开了许多。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又去挑第三坛好酒,宽松的红袖从手腕滑落至手肘,漏出了里头遍布红疹的手臂。
“女帝,你的手……”江梦震惊道。
“人界管这叫‘酒病’,无妨,待酒气散了,它也就消失了。你继续。”
看着那些红疹子,江梦还是担忧的。她来来回回踌躇了半晌,转念一想,女帝毕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真心敬仰的?女(神女),总不可能因为喝了几坛子酒就一命呜呼吧?遂,稳了稳心绪,不再执着于漓江手臂上红疹子的事情。
她继续道:“神农村以北三里的地方有一个荒废的土神庙,落魄道士和他的关门弟子青裳就住在那里。”
“还记得,‘青裳’这个名字,还是妾给他起的。落魄道士六十岁的时候捡到他,又手忙脚乱的将他养活到大,便大意的未给他起什么称呼道号。妾是在十岁的时候遇见他的,彼时他已是十三岁的少年。妾送他‘青裳’二字,只因青裳又名合欢,是一种能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的神药。说到底,妾终是希望……希望能与他哪怕是只有一世,只一世是合欢无忧的。可叹妾通晓那么多的药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青裳——青裳——它竟也是了断前缘忘情忘忧的良药……多可笑啊!没想到还真是应了那个名字。”
江梦咬牙:“这些事情在妾的脑子里滚了又滚。原来,乔生、任虺、青裳每一世的转变,都只为了积攒他的仙缘。十六岁的青裳在道心上,已然是青出于蓝而有所大成。妾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他周身磅礴的灵泽日益精纯。他说,他可以助妾修炼;他说,待彼此飞升成仙,就可以不用再受轮回之苦。他……又要弃了妾……弃了妾成仙去了。”
“神界的律法讲的明白,飞升的仙者是不能再动情愫的。”漓江道。
“所以,那一夜,我们大吵了一架。他劝说妾,彼此结为道侣,不也可以日日相伴,相互扶携。他责问妾: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在一起?为了眼下短暂的欢愉,舍弃永恒的正道,不是目光短浅又是什么?自此,我们再未相见。”
这件事已然过去百年,江梦以为泼天的富贵和庞大的权势足以令她对青裳释怀。她却怎么也不会相信,即便再次提及,她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泪湿眼眶。
她狞笑道:“到头来,妾在这三世里头越陷越深;而他?在这三世的消磨下,奔着他的前程去了。”
“现如今,他在哪?”漓江问。
江梦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轻蔑哂笑着,倾吐胸口难以抒怀的郁结:“得道啦,飞升了,任月老手下牵红绳的小官了。你说可不可笑?妾听闻,月老赞他是懂爱的。一个背弃了自己姻缘的人,去为别的人牵线搭桥……他们竟说,他是懂爱的?”
她的语气转而森冷狠厉了起来:“可见,这天下之事,哪有什么长长久久,生生世世?即便是再难放下的情缘,只要在这轮回里头囫囵滚上几遭,都不过是物是人非罢了。什么矢志不渝?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那样纤细孱弱的红绳能捆的住什么?也只是一碗无忧汤下肚,能忘的、不能忘的,都尽数丢尽了罢了?那些喝过汤的,您是没见着,你看啊——他们是有多快乐多惬意呀!”
漓江长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所到底,你还是想入吾冥司?”
她知道,差那么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江梦愿意,他们就可以在神界长长久久的相伴在一起。可是,她也知道,往后如若江梦想开了,又想谈谈情说说爱了,她会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却再也不可能会和青裳在一起了。
“还望女帝成全!”江梦言辞诚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