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信的脸色沉了,扭头要闯进去,许融及时扯了他一把,向他眨眼示意。
她有一点想听韦氏的回应。
不知为何,她觉得也许会出人意料。
“什么?”韦氏惊呼了起来,她显然毫无心理准备,一直低柔的声音都响亮了,话语也直白到愣愣的,“我不敢的!我又不是二奶奶的正经婆母,怎么好去吩咐她?而且,你不知道她的脾气多厉害,早上连侯爷都顶了,所以侯爷生气,刚才连二郎的份一起来说了我,只是说我又有什么用呢,她连侯爷都不怕,难道会怕我吗?只怕她不痛快起来,回头要拿二郎一起出气,二郎才高兴了几天——”
许融实在忍不住了,抬手敲了敲窗,笑道:“姨娘,我没有给二公子气受。”
……
里头像是被清了场,一下子静得连呼吸声都没了。
许融悠然转身循门往里去,萧信无语地跟在后面。
屋里三个人,墙角立着一个丫头,当是阮姨娘带来的,此外就是对面而坐的阮姨娘与韦氏了。
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像。
生活本身会在人身上打下烙印,自诩为“雀”的阮姨娘一身养尊处优的富贵气息,从她身上既看不到翰林之女的清傲,也没有曾险被没入教坊司的那份跌入深渊的惊恐,她穿着银红色团花纹对襟长袄坐在那儿,手里捂着一个喜鹊绕梅八角紫铜手炉,发髻斜挑,眉目间一派妩媚安然,俨然侯门贵妾的形容。
韦氏这个硬被派上的“鸩”就不一样了,既不媚,更不毒,儿子那么大了,她还有点少女的神态,像被时光冻结住了,入府这么多年,还没有回过神、接受这一切似的。
萧珊跟她像,大概因为萧珊确实是个少女,于是两人在气质上反而更贴近了。
“姨娘,阮姨娘。”
许融比较完毕,笑吟吟分别叫人,她这声一出,终于将屋里的气氛激活了。
“二郎,你怎么来了?二奶奶,你坐这里。”韦氏红着脸,要起来给她让座。
“不用,姨娘太客气了,我是晚辈,坐这儿就行了。”许融一边说,一边把摆在桌子旁的一张圆凳拖到了韦氏旁边,墙角阮姨娘的丫头在阮姨娘的示意下慢半拍地想要帮忙,但许融已经落座,她只好又退了回去。
萧信没坐,只是抱臂站在帘边。
“姨娘的意思,我知道了。”许融直接向阮姨娘道。
阮姨娘掩不住诧异之色,又不由地松了口气——这正主可比韦氏那块软泥好打交道多了。
“二奶奶,那我也省了那些寒暄的闲话,就直说了。”阮姨娘坐直了身子,调整出笑意来,“我有求于二奶奶,以二奶奶的处境,在这府中早晚也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只要珊姐儿这桩心事了了,我必全力帮着二奶奶。”
她的承诺听上去很有分量,也不可谓不诱人,许融笑了笑道:“哦?姨娘可以帮助我什么呢?”
“侯爷那里,我可以替二公子多加美言。”阮姨娘并不怕她要条件,说得淡然而又笃定。
“不用。”冷冷的回应先一步来自萧信。
他这么说话不算客气了,阮姨娘的脸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二公子就是这样,才总叫侯爷和众人误会,二奶奶是个明白人,该劝一劝他——”
“二公子天真爽直,我觉得很好。”许融笑道,她没察觉到萧信忽然朝她看过来的一眼,心下只是有点可惜,萧信像个聊天终结者,这一下就把阮姨娘的嘴封上了。
不过也怪不得他,从前肯定没少受阮姨娘的所谓“美言”,叫他在这里虚与委蛇,是难为了。
她便道:“姨娘说的这个忙,我帮倒是帮得上,只是不敢帮,我给大姑娘搭了桥,夫人跟前要怎样交待呢?夫人要寻我的麻烦,老实说我倒是不怕,可寻二公子的就不妙了,二公子才拜了先生,正是用功的时候,分不得心。”
韦氏赞同地连忙点头。
阮姨娘的脸则控制不住地冷了下去,从萧信说话开始,谈判的一点余地和气氛其实就被破坏了,勉强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来。
她知道,但还是失望。
“不过,”许融话锋一转,“姨娘怎么会想到找我?我就算能帮,帮的也有限,我娘家是什么情形,姨娘该知道的。这府里明明有比我更说得上话出身更佳对姨娘更有用的人,姨娘该去求助她才是啊。”
阮姨娘疑虑道:“——府里哪有这样的人?你说的是谁?”
要有,她也不用往许融身上打主意了。
许融吐出三个字来:“大奶奶。”
阮姨娘瞬间几乎冷笑:“你!二奶奶不愿帮忙就算了,何必耍弄我!”
常姝音铁杆的萧夫人派系,怎么可能冒着得罪婆母的风险来帮她!不踩她一脚就不错了。
许融笑道:“姨娘别急,大奶奶也顾虑着太太,想必是不愿意的——但大奶奶难道就不顾虑侯爷了吗?姨娘在侯爷面前说话算话,求侯爷去请托大奶奶帮忙,不就可以了吗?”
阮姨娘:“……”
她被这个思路惊呆并击中了,脑中飞快地运转起来。
许融替她分析:“倘若侯爷不好直接寻大奶奶说话,那吩咐世子转托也是可以的,且更名正言顺了,做父亲的叫儿子做事,儿子能说个‘不’字吗?”
阮姨娘下意识先去看萧信。
许融摇头道:“姨娘别想了,二公子扛不住夫人那边,可世子不怕的,夫人能对亲儿子怎么样?世子顶多受一受夹板气罢了。”
阮姨娘说不出话。
可谁都看出她已经被打动了。
“大奶奶不会真心帮珊姐儿的——”她终于忍不住道。
“那有什么要紧,她也不敢害珊姐儿罢。只要她肯将珊姐儿带出去,事就成了一半,以珊姐儿这样的品貌,各家的老夫人夫人们见到了,姨娘难道怕她不招人喜欢吗?”
那当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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