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
张寿昨天回京,风光无限,今天就突然不顾休假杀来了国子监,博士厅里一群人理所当然地紧张了一阵子。而等到张寿过来,先去见了周祭酒和罗司业,赫然交谈甚欢之后,外间那群竖起耳朵的博士和助教听清楚张寿说了九章堂第二期招生那件事,方才渐渐心安了。
等到张寿告辞离开,博士厅中一个三十出头的博士就轻舒一口气道:“反正要折腾也是继续折腾九章堂,不涉及到六堂那一摊子。只要千万别再出一个谢万权,那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发现四周围鸦雀无声,顿时就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该提起那个禁忌的名字。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幽幽的声音:“能别提那小子吗?人如今在陆尚书……咳咳,陆祭酒的大明公学里如鱼得水,不少贫寒少年入他门下,全都骄傲得昂首挺胸。知道民间怎么说他吗?不惜与品行低劣的师长决裂,自毁前途的正直之士!”
“张博士在外奔波了数月,一回来就不顾休息来九章堂查功课,看作业,各位成天待在国子监里,却都不顾你们的学生,而是聚集在这说闲话,是不是太闲了?”
罗司业突然从里屋出来的一番训斥,再次把外头那纷纷议论给压了下来。只不过,对于罗司业所言之事,却是没人吱声。
在如今这年头,有钱人家中延请的西席先生,又或者是在家中收几个学生授课的私塾塾师,确实会定期给学生布置功课,然后仔细阅览,加以点评和指导。
但是,上升到书院这个层次,因为学生多了,师长们大多数也就只会挑选自己看重的学生加以详细指点,寻常学生一年都未必能得到一次点评。
而到了国子监……想也知道,全盛时期四五千人甚至更多的最高学府,从祭酒和司业,到博士厅的博士、助教、学正等等,再到下面各厅的小吏,加一块都不超过五十个人!就这五十个人,还有一多半都是从事纯粹管理工作的,其他人教学都未必够,还改作业?
更何况,高宗改制之后,太祖皇帝钦定的各科博士变成了五经博士……那些从科场杀出来的博士们一般只讲自己擅长的,讲完课算数,谁有功夫一篇一篇看监生们的文章?看几天几夜都未必看得完!
所以,国子监从前在育才方面,完败于那些书院,那是毫无悬念的。几千人的大锅饭学府——或者说一多半监生都是为了混个名头肄业,然后好去谋差事的学府,怎么能和那些少则几十人走精品路线,多则数百人走广博路线的私家书院去比?
这也就是半山堂和九章堂人员构成不同,几乎是半独立于原有的国子监,所以张寿才能在皇帝的支持下放手折腾。反正不会动摇到六堂的基业,如今半山堂一分堂,从第一堂到第三堂人数锐减,原来那偌大的屋子还让给了率性堂,大多数人就更没话可说了。
至于和张寿相争,有杨一鸣那惨痛的教训在前,谁会再去和张寿过不去?
张寿并不知道,自己突然杀去国子监查功课,竟然会引来博士和助教们们好一通烦恼。
视察过自己的地盘,出了国子监和阿六汇合,又取回了马匹,他就带着阿六转道去了陆绾的大明公学。因为他昨天才从陆三郎那知道,他离京时还仅仅是一个方案的公学,竟然不但有了办学场所,还有了第一批学生。
在京师内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陆三郎这位厉害的父亲不但弄到了一片带屋宅的地皮,张寿还看到了那大门口簇新的牌坊上,大明公学四字龙飞凤舞,落款赫然盖着皇帝玺印——至于他怎么认出的那小玺,因为昭明阁主人五个字,皇帝赐给他的那幅字上也盖着同样的。
闻讯出来的谢万权不比之前的意气消沉,赫然神采奕奕。他告知张寿,陆绾正好去和几家会馆商讨赞助事宜,随即就笑容可掬带着张寿巡视了一番屋舍,继而就说起了秋招。
而张寿听到其口中听到那小学、中学之类的字眼,想到自己通过陆三郎传递给陆绾的讯息,他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当然他更加唏嘘的,是谢万权那滔滔不绝的介绍。
“小学只教加减乘法之类的算术以及读写,因为都是贫家子,本想分批每五天上课一次,每次半天,但因为哪怕七八岁的孩子,在家里都要帮忙干活了,所以哪怕晚上读书伤眼睛,油灯也好蜡烛也好,全都花费不菲,所以陆祭酒和我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开一部分晚课……”
“算术之所以不教除法,是因为大多数人日常都用不到。而若是在算术上有天赋的,九章堂来兼职上课的那些学生一旦发现,就会把人额外遴选出来,用奖学金等各种形式加以资助……”
“现在就招了第一批三百个小学生,轮换上课。中学的话,陆祭酒觉得恐怕不能操之过急,因为没有经过完整小学教育,开中学的课恐怕会得不偿失……其实最重要的是没教材。”
“葛氏算学新编的第一册第二册还好,但后面的我看了看,从分数开始,难度陡增,觉得恐怕不适合那些只想能识字,会算数,谋一份好差事的孩子。毕竟很多人连寒门也算不上,更谈不上学子。”
带着张寿逛了一大圈,说了一大堆,直到口干舌燥,谢万权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大多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瞎卖弄……因为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陆绾告诉他的,至于陆绾,好像据陆三郎说,还是从张寿那儿现学现卖的。
他有些讪讪地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似有些得意忘形,毕竟若不是九章堂那些监生轮流过来教学,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可还不等他开口,就差点被张寿下一句话给呛死。
“陆祭酒有没有问过你,谢生可曾婚配否?”
谢万权闹了个大红脸,正想赶紧略过这个话题,却陡然想到陆绾几次三番和自己说话时,那推心置腹,意味深长的态度,不由得愣住了。不会真的像张寿说的这样吧?陆绾不是赏识他的才能,而是赏识他别的?可紧跟着,他就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