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坐会。”陈富贵摇摇头。
陈砜皱眉:“会淋到雨。”
“你是照顾那纸扎的梁小子照顾得脑子出毛病了吧。”陈富贵一掌拍在儿子背上,“淋点雨算得了什么,以前你老子我还在大雨里插一天秧呢。”
陈砜说:“你现在的身体跟以前没法比。”
陈富贵哑然几秒,糊弄道:“行了行了,反正死不了人。”
陈砜劝不了,他只好去屋里拿了雨衣,帽子跟毛毯过来,把他爸从头到脚都裹了个严实,确定不会着凉才放下心来。
细雨斜飞到屋檐下,夹杂着春天的问候。
陈富贵搓搓粗黑皴裂的双手,半清醒半混沉的听雨打砖瓦。
自从他做工受伤倒下了之后,他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发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儿子一说话他就烦,床头的东西也没少砸。
儿子跟梁白玉接触上了还鬼迷心窍念念不忘,这对他来说是火上浇油。
他第一阶段是不断的着急训斥指责吼骂、发火动怒。第二阶段是变着法子的教育引导,放弃不死心忧虑头疼憋不住的嘲讽。
刚才是他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儿子聊天,父子间的唠嗑……
春雨在山里劈里啪啦的敲打个不停。
陈砜把饭煮了,鱼汤也在锅里闷上了,他去屋里看梁白玉,一进门就对上了一双朦胧的眼睛。
“下雨了啊。”梁白玉先开口,声调软软甜甜的,像夏天菜地里熟透了的菜瓜瓤。
小黑狗窝在他枕头边,半个脑袋上盖着红色枕巾。
陈砜道:“小黑,出去。”
小黑耳朵动动,脑袋往枕巾里缩。
陈砜沉了声音:“出去。”
小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委屈起来,它可夸张了,就跟被打了似的,惨兮兮的冲着梁白玉“嗷呜”了几声。
梁白玉揉揉它下巴:“乖啦,不要惹你哥生气。”
小黑跳下床,抖抖毛,耷拉着尾巴一溜小跑着出了屋子。
陈砜看一眼梁白玉,问他喝不喝水。
“不想喝。”梁白玉很随意的说完,又改变主意,“还是喝点吧。”
陈砜倒了水看青年喝掉,他沉默的站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大步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几根茅针。
梁白玉停下拨动长发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现在就有茅针啦?”
陈砜走到床边:“要吃吗?”
梁白玉撑着床被凑上去,青蓝色的衬衫领子大开,一片泛着潮红的皮肤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媚而妖艳,他笑得却很干净:“要!”
陈砜把茅针的绿皮撕开,将露出来的细瘦白芯递到梁白玉嘴边。
梁白玉嚼嚼:“有点甜。”
“再过些天,更好吃。”陈砜又给他剥了一个。
梁白玉突兀的发起小牢骚:“映山红怎么还不开啊,我都等不急了。”
陈砜不记得青年提过多少次了,他刚想把每次都回的“快了”两字吐出来,一具潮湿热香的身体趴进了他怀里。
耳朵上的汗毛被很轻的喘息拂过,含着一声亲昵的咕哝,“多下几场雨,肯定就会开了。”
陈砜侧头看窗外的雨,他从来没这么希望映山红快点开。
小十天后的夜里,梁白玉迷迷糊糊的醒来,视野里是一张很有棱角的轮廓。
他伸手去摸对方赤红的眼:“怎么还是要哭啊?我不是已经把你逗笑了吗,难道我做的是梦中梦?”
手被握住。
触感泛冷,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意。
梁白玉浑钝松散的神智倏然一凝,他的手被握得很紧,男人湿冷的额头抵上他手背,哽咽着说,“我爸快不行了。”
有汗从梁白玉的鬓角渗出,往他耳后流,他被那股痒激得眨了下眼:“什么?”
“你看看他去。”陈砜的身上沾着一些呕吐物,喉咙里溢出发抖的气声,“看看他去。”
梁白玉愣怔了好几个瞬息:“他想见我?”
陈砜像一个受到重击却忘了疼也不知道哭的小孩,他不停重复着那几个字,一遍又一遍。
他爸要走了,走之前叫他把梁白玉喊去房间。
他求梁白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