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锦的手上全是冷汗,明明刚刚还很高兴,结果转瞬之间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她心理上接受不了,却还要咬着牙保持冷静。
弯腰看着男人丝毫没有血色的面庞,她并不敢贸然触碰他。
第一声呼唤有些哑:“季严烨,你醒醒!季严烨。”
男人仍旧无知无觉。
她又喊:“九哥,我是阮锦,九哥…你别吓我。”
鼻子里堵堵的,她用手背抹了下眼睛:“九哥,我是阮锦!”
两个人虽然没相处多长时间,但他对她的好,她都记着。
他是好人也好,坏人也罢。
在这一刻,她都不希望他出事。
…
小姑娘朦朦胧胧的呼唤声沁入耳畔,却并不能听清具体内容。
季严烨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酒杯,慢慢的仰头一饮而尽。
熟悉的苦涩余味,与三年前他在枫叶国首都度假酒店中,品味到的味道一模一样,这么长时间后,他终于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幻觉而已。
他其实骗了阮锦,歹徒上了顶层后,最开始使用了加装消声器的枪。
子弹冲出膛口时,微小的气流摩擦声和那玩具枪的声音一摸一样。
也只有这样,才能身临其境勾起他的回忆。
‘piu’的一声子弹气音响起,紧接着门外沉闷的倒地声响起。
他猛地冲去走廊,好友罗宾正躺在深色的地毯上,他是一个身材健壮的大胡子西方男性,手脚展开时,几乎塞满了整个过道。
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淙淙流着鲜血的黑洞,碧蓝色的眼睛内,瞳孔渐渐散开,光影消失后,迷茫而无助的表情才在他脸上显现,死不瞑目便是如此。
阳光下黑沉沉的倒影显现,像是已经演练了无数遍,季严烨猛地蹲身,将自己隐蔽起来。
大着肚子的金发碧眼女人大声嚎哭着冲到丈夫的尸体身边,又晃悠悠倒地———
“no!”他明明在在大声怒吼,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女人是罗宾即将临盆的妻子,他无论如何都想将人救下,跌跌撞撞扑过去时,面前却只是目光涣散的尸体。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周身,他痛苦的大声吼了出来。
面前的场景消失,换到了酒店楼下的大厅。
更大的嚎哭声响起,大人的,小孩儿的,老人的,讲着各国语言的,火光冲天,地板上全部都是死去的人和浓稠的血液。
蒙着面的歹徒正从楼上探出半个身子,子弹掠过,便有更多的人倒下。
而他的下属也在其中,身上还穿着公司团建时统一分发的白色T恤。
那一抹抹白色,最后也被红色吞噬。
红,满目的红,扭曲的红,能把人心智摧毁的红。
这便是长久以来困扰他的心魔,人间炼狱,惨恶交横,将人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撕碎给你看。
所以他信奉宗教,拜神烧香,归隐避世,看破一切红尘。
因为一切都不值得,功名利禄过眼云烟,泡沫似的一碰就碎,又何必追求?
人总是要死的,不管以何种方式,都要离开。
周身火烧般灼热起来,在这尸横遍地的环境中,季严烨缓缓环顾四周,内心渐渐迷茫,无数惨叫冲破胸膛,他仿佛也成为了无数怨灵的一部分,就连身体也渐渐消失。
就这样吧。
也许当初他本就应该死在这里。
“九哥,九哥,九哥你醒醒!我是阮锦啊,你睁开眼看看我!”
小姑娘呼喊的音量却逐渐增大,如梵音一般围绕在他左右。
那是他的一颗‘凡心’在召唤。
脆声声,无比急切。
…
季严烨逐渐清醒过来,入目便看到了一张泪意纵横的小巧脸颊。
阮锦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哭了。
男人的身体像冰块似的,连气息都微弱了许多,她几乎觉得他正在死去。
又或者醒来后,便只剩一副空洞的躯壳。
所以她不自觉着急,嗓子都喊哑了。
这会儿见季严烨终于睁眼,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