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服侍的宫门人都被屏退,唯有徐皇后母子隔着一张紫檀木小几,相对而坐。

徐皇后素手微抬,亲自提起几面上的玉壶,往杯盏处微微倾斜。水线自壶嘴中泄落,坠于同色玉杯之中,不多不少,正好是与杯中凤尾平齐的高度。

“衍儿可知道,本宫今日唤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杯中的热气往上蒸腾,模糊了她那张雍容的面孔,看不清神色。

小几对面,李行衍微垂首,恭敬道:“儿臣不知。”

徐皇后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端起了茶盏,以盏盖轻撇着浮沫,语声平淡:“本宫是想问问,你何时变得这般沉不住气了?”

李行衍仍旧是恭敬:“儿臣不知何意,还望母后明示。”

徐皇后抬目看他一眼,将手中的茶盏搁下,汝瓷的盏底磕在坚实的案几上‘嚓’地一声,令人心悸。

“本宫说过,无论你心中如何想。沈相嫡女都必须是你的正妃,在众人眼中,在她心中,你们也必须是两情相悦,互相倾慕。”

“可你是如何做的?”

李行衍眸光抬起:“儿臣一直是按母妃交代的做。”

“一直?”徐皇后凤目轻抬,眼底无半分笑影,如结霜雪:“本宫千方百计为你铺平道路,你却毫不珍惜,如今还敢与我说一直?”

她看着李行衍,启唇道:“好,那本宫说一句,你答一句。”

李行衍握着茶盏的手指收紧,仿佛不觉烫一般,好半晌,才垂首应道:“是。”

“花朝亭中,你是否令沈家嫡女等了近两个时辰?”

李行衍皱眉:“那日……”

徐皇后眉眼更冷:“是还是不是?”

李行衍唇角微微绷直:“是。”

徐皇后又问:“沈家嫡女不悦离去后,你是否让人不必理会?”

“……是。”

徐皇后一双凤眼定定地看着他,语调微显凌厉:“就在当日,沈家嫡女在宫道旁遇见李容徽。送他回宫,为他延请太医,之后与他多有往来,你却全然不知的。是还是不是!”

李行衍握着茶盏的手指愈发用力,显出青白的骨节。半晌后,却仍旧是自喉咙深处生生挤出一个是来。

徐皇后厉声道:“这便是你说的,一直在按本宫交代的做?”

‘咔嚓’一声,李行衍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微烫的茶水与碎瓷一并溅出,落在他的手背上。一时间青碧色的茶水混着鲜红的血液淋漓而下,触目惊心。

李行衍并不觉得疼痛,只强压着心底升腾而起的怒火,压得语声都剧烈发颤:“母后认为儿臣是什么?”

“儿臣是太子!不是取悦于人的娼/妓!”

“为何非要低三下四,曲意逢迎的去取悦一女子?为何非要借着女子的裙带攀上皇位?”

“儿臣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庸碌之辈!儿臣可以用自己的才能,用自己的多年经营,用朝中暗藏的势力,堂堂正正地坐在上皇位!”

徐皇后只冷眼看着他,等到他宣泄完了,这才淡声道:“现在开始看不起女子的裙带了?”

她拨弄着尾指上镂刻着凤凰尾羽的鎏金护甲,凤眼如浸霜雪:“你以为你能够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卓异的才能抑或是治国经略,更不是你所谓的多年经营,是因为本宫是皇后!”

“因为本宫是皇后,你才是太子。才会有人依附,才会众望所归,才有资格立在这里,与我说出‘为何非要借着女子的裙带攀上皇位’这般可笑的话。”

李行衍的面色转瞬煞白了。

殿内静了须臾,只有李行衍急促而凌乱的呼吸声响起。

良久,徐皇后淡淡道:“去寻个太医将手上的伤裹了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李行衍也慢慢平复了情绪,只垂首道:“儿臣知道了。”

徐皇后轻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沈相嫡女之事——她喜欢调香,你便于宫中办一场品香宴,邀上各路世家贵女,再以本宫的名义递帖子去相府请她过来。母后已为你做过铺垫,你再趁此机会,多用点心思,便能将你们之间的关系修补如初。”

李行衍默了一瞬,慢慢颔首道:“儿臣明白了。”

徐皇后这才款款站起身来,抬目望了一眼长窗外湛蓝高远的天幕,淡声道:“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本宫送你。”

李行衍躬身应下,两人一起沉默着往外走。待推开槅扇的时候,却见珊瑚一脸焦切地在庭院中等着,显是一直有事压着,但是又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不敢上前叩门。

甫一见两人出来了,珊瑚忙紧步走到两人跟前,福身行礼道:“娘娘,殿下,大理寺那出了大事。”

徐皇后眸光轻抬:“什么大事,如此慌乱?”

“是,是七皇子又遇刺了。”珊瑚低垂着脸不敢看两人的面色,只听着皇后娘娘不开口,便继续说了下去:“听说是一个夜里来了两名死士,还为了抢一块腰牌打起来了,闹得个两败俱伤,最后血流尽了死在庭前。七皇子的小宦官一路哭,一路将两具尸首拖到大理寺门前,沿路洒扫的宫人都看见了。这件事……已经在宫中传遍了。”

徐皇后沉默不语,神色如霜,倒是李行衍心中一凛,开口道:“什么腰牌?”

珊瑚的身子僵了一僵,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是……您东宫的腰牌,上头刻着的,是当初坠荷花塘死的那个苏吉的名字。据说……这块腰牌是七皇子第一回遇刺的时候,刺客身上落下的!”

“一派胡言!”李行衍攥紧了受伤的右手,怒道:“这是构陷!”

“衍儿!”徐皇后轻斥一声,旋即又对珊瑚道:“你先退下吧。”

珊瑚如蒙大赦,紧步往后退去,不多时,便出了内殿,只远远在殿门外守着。

徐皇后这才淡淡抬起视线,看向李行衍:“你的人?”

李行衍唇角微微绷直:“苏吉不会武功,儿臣即便要派身边的宦官刺杀他,也会选左和,而不是苏吉。那块腰牌,是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