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人一杯白水,相对而坐。
宋卫国开门见山地说道:“顾同志,我这次上门,是想跟你谈谈苜蓿的事。”
顾立春听罢,先是高兴,随即又流露出一丝为难和惋惜。
宋卫国观察着他的神色,问道:“顾同志,你有话不妨直说。”
顾立春用充满歉意的口吻说道:“宋同志,事情是这样的。我这次来省城,一是为东风奶牛场的合作事宜;二就是想拓展一下在省内的业务。我想着咱们地理上更近,运输也方便;二是咱们同在一省,有什么事也好协调沟通。这是我们农牧科最初的计划,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息一声:“刚才想必你也听到了,第一个电话是我领导打来的。我刚走,农垦局的领导就打电话过去,说有多家兄弟单位有合作意向,京城也有两家单位要预定苜蓿,其中一家我们去年就合作过。但我们农场机械化水平不高,人手不够,大规模种植苜蓿有很多困难要克服。”
宋卫国点点头,继续认真倾听,顾立春感慨道:“我们也很为难呐,领导的指示不能不遵从,京城的单位不敢得罪。这省内的业务我恐怕得收缩一部分。”
宋卫国道:“我能理解顾同志的顾虑。不过,我真诚建议顾同志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西郊牛奶场,我们很有合作诚意。”
接下来,宋卫国把西郊牛奶场的占地规模、养殖规模和领导班子一一介绍给顾立春,并着重说明,他们新换了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次想想好好地抓一抓生产。
“顾同志,其实去年我们也听说东风跟你们合作的事了,当时我们场也有人建议去考察考察,后来因意外事情打断。今年就算你不来,我们也打算派人去考察。顾同志,我这人性子直,说话讲究实事求是,没有诋毁同行的意思。——东风奶牛场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内部管理混乱,真不见得是一个好的合作单位。”
顾立春微微有一些惊讶,但也没有顺着宋卫国的话说,而是笑而不语。
宋卫国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说同行的坏话。他立刻转移话题:“如果你们农场种的苜蓿能保证质量,我们也可以先付定金。”
顾立春用笃定的语气说道:“质量上我敢保证绝对没问题。宋同志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找东风奶牛场打听打听。他们的奶牛是不是从去年开始体质明显增强?产奶的数量和质量是不是都有所提升?我们的苜蓿可是卖到京城的,如果质量不过关,京城的单位何必舍近求远?”
宋卫国来之前自然也有所调查,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放心。”
两人聊了一会儿工作的事,宋卫国问道:“我刚才听到顾同志中午和晚上都有饭局,那不知道你哪天有空,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顾立春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宋同志,你说晚了,我后面几天都排满了。”
安静旁听的赵高:“……”学习了,学习了。
宋卫国一脸惋惜,接着又诚恳地问道:“那顾同志还有没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的?你们两位来到我们的地界,我们饭也不请一顿,忙也不帮一个,总显得不够意思,咱们工农兄弟一家亲嘛。”
顾立春低头默想一阵,欲言又止,宋卫国一看有戏,赶紧追问:“顾同志,咱们俩虽是初次见面,可是一见如故,有事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而为。”
顾立春委婉地说道:“要不是看宋同志这么热情又诚恳,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那我就随便问问,当然,宋同志要是为难直接拒绝便是,这绝对不会影响咱们之间的友谊与合作。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也是省城的,家里比较困难,我想帮帮他,你们场现在招不招临时工?”
宋卫国听罢,爽快答应道:“赶巧了,我们牛奶场正好要招一批临时工,男的女的都要,这样,你要让你朋友直接去西郊牛奶场找我就行。”
顾立春心情颇好,赶紧跟宋卫国握手道谢。
宋卫国也是个谈话高手,懂得适可而止,他起身告辞:“顾同志,你中午还有饭局,我就不打扰了。你看哪天有空咱们再见个面。”
顾立春道:“那这样吧,你先留个电话。我今天晚上再给领导请示请示,问问我到底有多少自主权,大的我不敢说,我只能保证,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会帮你们争取一下。”
宋卫国满意地点头,双方愉悦地告别。
宋卫国一离开,赵高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顾哥,你不是很想跟他们西郊牛奶场签合同吗?人家来了,你咋还这么推三阻四的?”
顾立春笑道:“这人啊,你越是送上门的东西人家越不知道珍惜,你得让他费力争取,你看他对我多热情,又要请吃我饭又要帮我朋友安排工作。先抻一抻他,不着急。”
赵高低头思索一会儿,似乎参悟明白了。
末了,赵高又问:“那你这个工作是帮你妈找的?”
顾立春说:“我中午问问她的意见再说,如果她不方便去,也可以跟别人换工作。”
顾立春想起中午的约定,便对赵高说道:“对了,赵高,你知道哪里有卖煤球的吗?我给你钱你去买一车煤球,给我妈送过去。还得再买些米面粮油,我这儿有粮票油票。你把东西送过去后,说我中午有空,问在哪见面合适。”
赵高拍拍胸脯说:“没问题,都交给我。”
对于赵高的再次出场,顾立春还为他设计了一段台词,其余的让他临场发挥。
当赵高让人推着一车煤球,自己手里提着一袋子白面进院时,引起了大家的围观。
大伙看着赵高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想上前打听消息又不敢,只敢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于天蓝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见赵高送了这么多东西,自然知道是谁送的,她又是心酸又是感动,语带哽咽道:“小赵,我这日子能过得下去,你们以后别这样了。”
赵高开始表演,他的嗓门宏亮,说话敞亮干脆:“孟家婶子,你甭客气,这点东西算什么?想当初,我在青海跟人干架,头上破个洞,肚子上还拉了一道口子,幸亏是孟哥帮我,要不然我早上西天去了。
我赵一龙虽然是个粗人,可也最讲义气,我既然答应孟哥照应你,就一定会照应你。你以后有啥事尽管吱声,我没空就让我的小兄弟们过来帮忙。谁欺负你了,你也吱个声。要是谁敢不长眼送上门找死,我就成全他,是红烧、清炖还是油炸,让他任选一个死法!”
院内众人听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赵高,不由自主地离他更远些。
赵高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把面粉扛进屋里,见外面众人散去了,才低声说道:“于姨,顾哥让我告诉你说,他中午有空,你看在哪见面合适?”
于天蓝找来一张纸飞快地写下地址,并熟练地画了一副简易地图,在目的地上画个圈:“就在这里,城南,那里有一片菜园和平房,我在熟人家里招待你们,他们中午上班不回来,周围的人也少。”
赵高收下纸条,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他出门时,甩开膀子腆着肚子,像螃蟹一样张牙舞爪横着走。谁敢看他,他就狠瞪回去一眼,恶声恶气地问道:“你瞅啥?”
吓得看人的赶紧收回目光,低头快步走开。
赵高出了院子,又故意在周围晃荡一圈。反正附近的人都知道于天蓝家来了一个要报恩的、曾经杀过人、现在混道上的刑满释放人员赵哥。据说此人力大无穷,凶残无比,人狠话不多,谁敢啰嗦就给一梭子。而且恩怨分明,有恩一定报,有仇也必须报。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感慨,有人害怕,还有人向往。但不管怎样,那些嘴贱的手贱的脑残的,最近都变正常了。
他们对于天蓝也客气不少,有时还讪讪笑着打个招呼。至于那些孩子们,也不敢欺负孟东临和孟青扬了。
龙马战斗队的马志一直在关注着赵哥的事,他还试图从孟青扬嘴里套话,孟青扬一个白眼翻过去:“想知道我赵哥的消息?我知道啊,可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凭你长得丑脑子笨吗?”
马志气得不行,可又不得不按捺住火气,他心平气和地跟孟青扬说话:“青扬,我们龙哥想拜会一下赵哥,他们的地盘在哪儿?”
孟青扬不动声色地道:“地盘啊,东南西北都有啊,你只要有心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