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哥儿探着两只眼睛朝里看着,见屋子里,沈媚儿起床困难,那个身影一晃而过。
片刻后,磊哥儿便出现在了门口,朝着里头探头探脑,却犹豫着,并没有第一时间进来。
这几日,沈媚儿睡着时,他一直在屋子里守着。
沈媚儿将醒时,他便立马蹿了出去,将小元氏唤了进来,自个却跑远了。
横竖对她这阿姐,是有多远躲多远。
这会儿,却是避不过了。
“磊儿,阿姐有些没力气,你可以扶阿姐下炕么?”
沈媚儿到底还是了解弟弟的。
他一贯有些吃软不吃硬,亦是个心善心软之人。
是沈媚儿前世太过蛮横霸道了,这才将这个亲弟弟越推越远。
若是能够像娘亲那般温柔小意,弟弟定能亲昵她的。
不想,她这会儿的温柔示弱非但没用,反倒是有些吓到对方了。
只见磊哥儿被她这话吓到了似的,只立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她,好似全然不认识她似的,又好似一脸忌惮,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什么法子来欺负他。
磊哥儿杵在原地,更是不敢贸然进来了。
沈媚儿亦是愣了片刻后,眼珠子一转,忽而坐在炕边上,将脚尖往地上一探,却将眉头一皱,再次发生“嘶”地一声,而后,很快将脚缩了回来。
就好像这地上有什么吃人的怪物似的。
这动作倒是一如既往的附和她往日里矫揉造作的夸张模样。
果然,只见磊哥儿见了微微抿了抿嘴,杵在原地愣了片刻后,只咬咬牙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朝着沈媚儿踱了过来。
磊哥儿心细,她凑到沈媚儿跟前,只飞快看了她一眼后,随即弯腰将搭在她腿上的棉花被给掀开了,又走到炕的另一头,将她过年新制的洋红细花袄儿拿了过来,递到了沈媚儿手里,沈媚儿接了过来,正要温柔夸赞对方一句,却不想,夸赞表扬的话悉数堵住了,忽而见磊哥儿一把蹲了下来,将沈媚儿脚边的绣花鞋拿了起来,要“伺候”她穿上。
对方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在眨眼之间,已是相当熟稔了。
沈媚儿愣了片刻后,立马将脚一缩。
却见磊哥儿捏着她的鞋子亦是往后微微一缩,随即,略有些忌惮的抬起小脸看了她一眼,似乎生自己做错了什么,生怕惹得沈媚儿不悦边一脚朝他踢过来。
而沈媚儿见此状况后,原本那些表扬亲昵的话语,一时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沈媚儿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没想到,她在七岁的磊哥儿心目中的模样,便已如此了。
难怪,后来,会憎恨她至极。
沈媚儿看了看如今的磊哥儿,一时心思复杂难言。
看来,想要重新讨得弟弟欢心,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的。
哎。
沈媚儿在心里骂了一声作孽后,只微微叹了一口气。
半晌,她收起了脸上的刻意和善,神色冷淡了几分,只淡淡道:“鞋子给我吧,我自个儿穿戴。”
不能转变太大了,不然,磊哥儿无法适应,只能适得其反。
果然,沈媚儿态度疏离骄纵后,磊哥儿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起了,却是将手中沈媚儿的修鞋小心翼翼的递送到了她的手中。
沈媚儿自己边穿着鞋袜,边听着外头的喧哗,边缓缓问道:“磊儿,今儿个外头谁来了,怎么这么吵?”
磊哥儿不漏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只抿着嘴看了沈媚儿一眼,小声道:“祖母她们。”
说这话时,磊哥儿脸上的眉头又蹙上了几分。
幼小的脸上,便是极力隐忍着,也依然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厌恶之意。
似乎比面对沈媚儿时还要厌恶的神色。
她们?
沈媚儿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后,穿鞋的动作微微一停。
不用想,定又是那周婆子与那两个小周婆子,拖家带口,领着她们那群臭不要脸的小乞丐们来她家讨饭来了。
沈家有三儿一女,在沈老二成亲那年分了家。
沈家欺负沈老二欺负惯了,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说他沈老二攀上了高枝,瞧不上沈家这些穷酸家业,故而明晃晃的将宅子与田地全都分给了老大老三,独独将后山这块既种不了田又开垦不得的地的猪菜圃分给了沈老二,令他另起炉灶。
分家时,说好日后各过各的。
不想,眼瞅着沈老二一日日的将屋子建起来了,瞧着成婚那日,小元氏那沉甸甸的嫁妆一担担直往新宅子里抬,瞧着沈老二一日赛过一日的出息,连骡子车都置办上了,沈家那一大家子又开始反悔了,只虚伪不要脸的打着“一家人”的旗号,见天过来蹭吃蹭喝。
每每一来,便如同蝗虫入境般,将整个沈家从厨房到里屋,从灶台到柜子,全部洗劫一空。
末了,还要连捎带拽的,明抢般将东西往回拿。
拿了东西便罢了,非但不知好坏,人还在半道上便开始将那小元氏开骂数落,半个村子里的人都能够听得到。
她们往往趁着沈老二不在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