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这个时候……
齐乐人擦手的动作顿住了,他审视地看着自己的手,脑中无端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宁舟不会是看到了吧?
啊这……不妙啊……
………………
维特和齐乐人会和了。
齐乐人:“梅菲斯特去地狱火湖了,我现在也过去。”
维特:“不行,你们会撞上的。”
齐乐人从维特的衣袋里顺走了通行证:“不要紧,我会避开他的。通行证我拿走了,你现在可以帮我想脱身的理由了。”
维特苦笑着点了点头。
“狐狸呢?”齐乐人问道。
穿着研究员服装的狐狸推门而入,面色阴沉:“你找我?”
齐乐人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把柯特处理好了之后就混进来了。”狐狸说着,抬眼看向维特,眼神中是满满的冰冷。
维特一愣,陡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刚才经过了‘屠宰场’,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狐狸直勾勾地看着维特,咬牙切齿地问道。
血腥的屠宰流水线,被脱光衣服、剃掉头发的“牲畜”们成批成批地被关在笼子里,像是动物一样被塞进了绞肉机。他们的血肉化为了瓶中小人的养分,滋养着罪恶的不死药。
维特沉默了。
“一直以来,我和黛茜都在调查失踪的流民。这些年,大量的人口流入永恒岛,这其中有很多都失踪了。奇怪的是这些失踪的人,大多身体健康,是来自其他领域的流民。他们被治安官以各种借口关进监狱,之后就不知所踪。我和黛茜猜测,多半是遭遇了不测,但是却找不到尸体。”狐狸的眼神逐渐悲伤,“我们找到了一些证据——死者的衣服、身上的饰物,会出现在下水道中,这条下水道的入口连接着黄金工坊。所以我想,黄金工坊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我遇到你并不是偶然,对吗?”维特问道。
“当然不是。我知道你是黄金工坊的高层,‘不死药’的负责人,在你踏入下城区的那一刻,我的眼线就一直盯着你。所以不论那一晚你走进了哪个酒馆,你都会遇见我。”狐狸说道。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维特苦涩地笑着,“你一直想知道‘不死药’的秘密,对工坊和梅菲斯特充满了好奇……那不是善意的好奇,我感觉得到,你憎恨这一切。这一切里,包括我吗?”
狐狸凝望着情人的眼眸,这个人为他剖开过胸膛,让自己本不会跳动的心脏跳动,让自己本没有的呼吸起伏。他对他吐露过很多秘密,关于黄金工坊,关于梅菲斯特,关于一切他想知道的。他为他做的事情,多到数不清。
但是……
“我听到他们在哭。那哭声让我想起,我捧着星星穿过半个迦南大陆,回到老家的那一天。我没有见到我的家人,没有得到我梦寐以求的自由,我得到的是被埋在土坑里的尸体,还有主人冰冷的嘲讽。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死了。那一天的我,也是在这样哭,那是诅咒命运,憎恨世界的眼泪。为什么他们能这么轻率地夺走别人的生命呢?他们凭什么呢?维特,回答我,你们凭什么?!”
维特没有回答,没有人可以回答。
这个世界早已堕落,堕落到弱者的呐喊全部消失,正义的光芒尽数熄灭,只剩下无边无尽的罪恶拉着世界下沉,直到坠入深渊。
这就是不可救药的末日,魔龙从深渊苏醒,审判这罪恶的人世间。
………………
齐乐人离开了,他没有时间去调解维特和狐狸之间骤然爆发的矛盾,也不可能调解得了。
这对甜蜜得一度让齐乐人无法直视的情侣,他们的感情起始于欺骗与算计,充斥着试探与利用,唯独其中夹杂的几分真情,让如今撕破脸的时刻变得格外难堪。
狐狸不可能接受他爱的人手中沾满了成千上万无辜者的血;而维特生来就是瓶中小人,他只是领域主余烬的傀儡,从来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
齐乐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总是很容易被任务里NPC的故事打动,无论是迦勒和黛茜,还是狐狸与维特,但总是不会有好结局。
再一次站在地狱火湖的结界外,齐乐人深呼吸,只要穿过这里,就可以看到熔岩池中的宁舟了。
梅菲斯特已经离开,现在,这里是他的地盘了。
齐乐人将手贴在斑斓的结界上,他再一次穿过结界。
热浪滚滚,硕大的大理石熔岩池中,无情的高温正在炙烤着浮出水面的巨蛋。
熔岩池上方的符文结界中,虚幻的庞大时钟不断逆流,将即将冲破封印的巨蛋再次封印。
齐乐人奔向熔岩池,面对结界下的滚滚岩浆,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巨大的龙蛋轰然碎裂,缝隙将他吞噬。
眼前一片漆黑,齐乐人好似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中,脚下四周都是一片虚空。
技能卡毫无征兆地被解除了,他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形貌。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到什么。然后,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脉搏在跳动,那是他本不该跳动的心脏在震颤,灵魂像是被人轻轻抚摸着一般,他浑身都轻颤了起来,根本控制不住激动的声音。
“宁舟!”
黑暗的世界里骤然有了光。
于是他看见,宁舟低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仅存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尖锐的指甲握得人生疼。
他比三年前更高了,头发也留长了。只是长发并没有让他的气质温和一星半点,反而让他周身的气势更盛,那如有实质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只想跪倒在他的脚边哀求赦免。
此刻站在齐乐人面前的,不是正直悲悯的教廷圣徒,而是在魔界的血与火之间、在神性与人性的挣扎之间、在克制的欲望与隐秘的疯狂之间,逐渐坠入深渊的毁灭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