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那瓶花拿给我吧。”齐先生平静地说道。
接过花瓶,齐先生的手指在形似白玫瑰的花瓣上轻轻碰触了一下,在重生本源的滋润下,枯萎的鲜花褪去了凋零时的黄褐斑纹,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鲜活娇嫩的白色重瓣鲜花,层层叠叠地盛放着,洁白如雪,又如午夜里静悄悄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传递着爱与思念。
不只是爱情,也不只是思念。
所有善意的情感,与温柔的牵挂,在人性中盛开着。
“这样就可以了。”齐先生轻声说道,“以后它不会再枯萎了。”
离开了齐先生的办公室,小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打开了角落里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是一大摞纸质资料,最上面还有一叠笔记本,每一本的封面上都印着备忘录三个字。
翻开某一本的第一页,里面是每一天的日期、工作内容和备忘事项。每一本都记录了一个季度的工作日程,从娟秀文雅的字迹里,小小依稀看见了那个名叫安娜的女孩子三年里的人生。
一封信从最后一本笔记本里掉了出来,小小诧异地看着上面写着:“请把这封信交给齐先生的新秘书。”
这是安娜秘书给她的信:
今天是黄昏之乡二十四年的十二月十五日,再过一周就是二十五周年建立日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写一封信夹在笔记本里,很高兴前两封信没有派上用场,我已经销毁了,希望第三封信也不会被人看到。
但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这就代表着,我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回归主的身边。
我并不是很意外这一天的到来。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死亡是一件必将来临的事情,即使我很幸运。能出生在黄昏之乡,在先知的庇护下长大,进入审判所工作,平安度过二十二年人生的,我已经比北大陆的众多普通人幸运太多了。
感谢我的父母,他们原本是生活在东极教区里的教廷信众,做鞋匠为生,在东极教区被摧毁后,他们逃亡到了黄昏之乡,在这里生下了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而我们,平安地长大了。
如果你是外乡人,你也许会感到困惑。我知道在你们的世界里,这样的幸运不值一提。在你们的世界里,生存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它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更不需要多少幸运,它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又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你们的世界里,大部分人竟然可以活过七十岁。但如果你和我一样是原住民,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庆幸。
可我还是死了。这就证明,并不是我有特别的幸运,而是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幸运的。你也很幸运。
现在,幸运的你准备好成为一名合格的秘书了吗?如果是,请继续往下看吧,我会把我的工作内容详细地告诉你,包括一个身在这个职位并不难发现的秘密,我把它写在了信的最后。我已经保守了这个秘密三年了,现在轮到你了。
……
……
……
小小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封信,十几页的信纸里详细地罗列着她要负责的工作内容,从异端审判庭的日常工作,到齐先生的执行长职责,甚至还有魔界贸易谈判的流程。更多细致的资料都以标注的形式注明了可以在哪份档案里找到。
信里还写了很多齐先生的日常习惯:齐先生喜欢吃偏甜的中餐,工作时间只喝黑咖啡,但是每晚午夜时分,他一定会喝几杯赫里斯瓦托白咖啡……
安娜秘书隐晦地抱怨了她对齐先生抽烟的不满,又高兴他终于下决心戒烟了,为此她把所有的烟灰缸都藏起来了。听闻齐先生要戒烟,异端审判庭里的姑娘们乐坏了,虽然他从不影响别人,只在自己的办公室或是户外抽烟,但大家都听到过他咳嗽,特别是前两年他身体不好的时候,每一次咳得喘不上气之时都让人揪心。
大家众筹了一笔“巨款”交给了安娜,安娜购买了大量糖果放在他的办公室里,每天她都会发现抽屉里的糖少了一些,但她从来没在垃圾桶里找到那些漂亮的玻璃糖纸。后来她才知道,这些五颜六色的透明糖纸他都收集起来送给了他老师的妹妹——那个叫茜茜的女孩子很喜欢这种糖纸。
明明记性不好,但是齐先生总是会记得这些温柔的小事。
她还展示了自己骗上司喝水的小技巧:齐先生忙起来总是会忘记喝水,直到渴得不行,所以她会在每次进去汇报工作的时候顺便帮他倒杯水,而他就会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无意识地把水喝掉。每天下午,她都会在倒水时检查水壶里的水量,估算后判断下班前她要不要再找几个并不重要的内容汇报一下。
信里还附赠了安娜的插花指南,小小这才知道,异端审判庭各个办公室里的插花,原来都是安娜的作品。而齐先生特别喜欢其中一种像是白玫瑰的花,花名叫做月光海——他的办公室里的鲜花,就是这种有着美丽名字的花卉。
信的最后几页,安娜写道:
“每一年提笔写信,我都会踌躇许久,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我’的故事吗?可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我平凡普通的人生不值一提。我最后能讲给你听的,还是关于齐先生的故事。还记得开头我写过,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吗?我会告诉你这个秘密里可以被公开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安娜秘书的独门绝技是骗乐妹喝水。
仿佛一个操心猫咪喝水,千方百计骗水的铲屎官。
第38章漫长的思念(三)
安娜用她娟秀细腻的文字,将故事娓娓道来:
“那是两年半前的初夏,齐先生生了一场大病,起初是低烧,连日不退后情况严重了起来,他不得不请了病假,在家中卧床修养。因为担心他的病情,司凛先生将刚刚入职一个月的我指派到了齐先生身边……”
那一年安娜十九岁,刚刚从教会学校毕业,因为优秀的成绩和记忆特长,她被老师推荐到了审判所担任文职工作。司凛先生的秘书从入职的新人中挑走了她,她成了秘书助理。
刚入职的安娜穿着教会学校制式的女子校服,端庄保守的立领黑白连身长裙,即使在夏季也是长袖,亚麻色的长发编好后盘在头顶,绝不佩戴不符合身份的饰品,这是她在教会学校里习以为常的装扮,直到很久以后,她都没有习惯外乡人的衣着风格,也没有习惯他们的畅所欲言。
无需探究,不当质疑,恪守规则,保持沉默,这是她在教会学校里学到的东西。
入职之后,她因为认真的工作态度和细心的天性,很快受到了执行长司凛的赏识,他点名表扬了她两次,并威胁自己即将英年早秃的秘书,再弄错文件格式就解雇他。于是,安娜接手了一部分属于秘书的工作,特别是在文字材料方面。
原本她应该会在司凛先生的秘书团里工作下去,如果她足够幸运,也许若干年后会正式接手秘书一职。但是这一切,在七月的第一天永远改变了。
“齐乐人怎么样了?”这一天的傍晚,跟着秘书来到司凛先生办公室的安娜垂首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讨论起了齐先生的病情。
秘书回道:“教会的牧师来看过了,情况不是太好。他不是普通的生病,恶魔之力的侵蚀和他体内神圣力量在发生冲突,导致他高烧不退,如果再恶化下去,只能考虑连夜送他去永无乡了。但是您也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冒险让他离开黄昏之乡,所以……”
安娜沉默地站在秘书身后,这位被他们提及的齐先生,她算不上熟悉。入职一个月,她只见过他两次,可是两次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次在审判所办公殿堂的走廊中,她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在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的他,当时和她走在一块的同事告诉她,那位就是执行长齐先生,他的妻子似乎是在半年前的黄昏战役里去世了,他也受了重伤,这半年来他一直病情反复郁郁寡欢。
他太远了,站在走廊里的安娜并没有那么好的眼力,她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只是隐约觉得,坐在花园长椅上安静看书的他并没有被这明媚的阳光照亮。
他的感知出乎意料的敏锐,就算是相隔了那么远,正在专注看书的他抬起头,遥遥地看向她。安娜诧异地愣了愣,相隔着走廊的玻璃窗端庄地对他行了一个礼。
同事笑话她不必那么较真,这么远的距离,齐先生应该没有看见她们。话音刚落,花园中的齐先生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远远地对她们回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