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容时走时没交没待的,苏浈问过青叶和府中守卫,每个人都支支吾吾地让她静候,却都不告诉苏浈他在哪儿。
即便众人不说,苏浈身在宋州,身边全是披甲的护卫,她又有什么不能猜到的呢?段容时无非就是又去打仗了,要么是匪患又起,要么便是北上泰山逼宫。
他们前夜分明才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的,这人却还是选择隐瞒她,独自去做危险的事。
苏浈先是气恼,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同段容时说清楚,再不许这样。随后在无尽的等待中又逐渐生出惶恐,她虽瞧着段容时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模样,但战场上发生什么事都是难免,即便八方军首领也是段容时的手下,剿匪不过走个过场,他也还是受伤了。
苏浈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整日恍恍惚惚地,待见到段容时,已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
段容时眉眼张扬,一场胜仗,涤尽了这么多年的憋闷,他恍若从未经历过家变,从未经历过十年折辱,那些惨痛的过去都被抛诸脑后,不再是眉间的阴翳。
苏浈一言未发,定定地瞧着他,确认了不是虚影,飞奔出去抱住了他。
“小绊?”段容时也搂着她,低头只见到她乌黑的发顶,他轻轻拍了拍苏浈的肩膀,“快起来,没换衣服呢,这身脏得很。”
经历一回战场,又连续赶路回来,他身上的味道的确难以言说,可苏浈还是紧抱着不放手。
段容时发觉不对,又轻声唤她,“小绊?”
“我们说好了的,你还受了伤……”苏浈明显带了哭腔,她抽噎一会儿,“以后别再这样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段容时这才生出些歉疚来。他为这场斗争筹备已久,但变数太多,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他不愿让苏浈随同涉险。
却不想令她惊惶至此。
“你看,我好好的,没再受伤……”
“段容时!”苏浈却不想再听他的劝哄,杏眼通红揪住他的衣襟,“你不要总把我放在后头,什么也不跟我说,什么都瞒着我,我……我也会担心你啊!
“抱歉,真的很抱歉。”段容时蹭了蹭她花猫似的脸,低声保证道,“再也不会这样了,不会再有下次。”
苏浈委屈极了,“你走了这么久,连句信也不捎回来,青叶他们一个字也不肯跟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好不好,甚至不知道你……”
她咽下后半句,又哀求道:“以后你上哪儿都带着我,好不好?你别嫌我麻烦,我可以和青叶一样,在你身边就做个亲兵,整理文书打扫帐篷,都行。”
段容时讶然愣住,拇指抚过苏浈眼底的青影。
他看得出来,这是切实的担忧,只对着段容时,而不是什么“主君”、“侯爷”、“指挥使”。
“别哭,小绊。”段容时贴着她的额头,“都听你的,我们再也不分开。”
段容时做出了承诺,但苏浈知道,若再有危险,他只怕还是会抛下她一个人去涉险。
她抿起唇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黏着他,跟在他身边。
恭王已死,有皇帝、玉玺在手,又收编了大批江南匪徒,段容时已经足够当个土皇帝,但他并未在宋州一带停留太久,而是整顿人马向西行进。
太子在京城的境况并不太好。
泰山行宫那头虽没兵马,但发出的诏书上都印有天子玉玺,卷卷指责他犯上作乱。反观京城这边,他虽有禁军和京城屯驻兵在手,但只有太子诏令没有虎符,他也无法调兵攻打段容时。
太子控制京城,本是要以京城为阵地,再逐步控制其他州县,壮大势力,以期与恭王相抗衡。最好的结果便是诛杀恭王和皇帝,顺理成章地接管大周,最差也能与恭王隔水而治。
但恭王那个没用的,不但没能掌控局势,反而让段容时给剿灭了,而太子这头,各州县先前摇摆不定,是在恭王和太子之间抉择,如今恭王死了,又变成在皇帝和太子之间抉择。
若在之前,选了太子还算是选择正统,不与挟天子令诸侯的恭王同流合污。但如今正经的皇帝就在泰山,就在段容时手上,还有谁来买他这个忤逆太子的账。
控制京城本是最好的一步棋,却让太子变得孤立无援,不得不死守京城。
太子也想过其他的路,他想起之前曾借由卢家与他通信的北漠王族,又通过北漠在京城的奸细,尝试着与那头通过几次信,想要求得他们的帮助。
但他收到的回信却是,大周已经用这种方法欺骗过他们许多回,他们不会再上当了。
卢家之案不经刑部,由统御司一力查办,所有同北漠相关的暗线,也被统御司逐步控制,而后都交给了云弃之。
或许曾经欺骗北漠的不是大周,而是西北云家军。
手下又有消息来报,说云家军受诏勤王,朝京城而来,而段容时所领八方军也已经到了京城脚下。
太子的这座京城,终究还是守不住了。
第58章定局我同夫君都能平平安安。
“兄长!”苏浈穿着一身小兵的软甲,摘掉头盔,朝云弃之露出个笑。
八方军与云家军汇合而不合营,两方主将令挑了个地方商议要事。段容时先前答应苏浈,让她跟随在自己身侧做个小尾巴,苏浈听说能见到苏英,自然不会放过这次会见。
苏英在西北打了场打仗,上京沿途又收缴不少意欲依附太子的势力,脸上又添几道新伤,横眉倒竖时更是骇人。
“胡闹!军营重地,女子怎能随意出入,被刀枪给伤着了怎么办!”他吼完苏浈又吼段容时,“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军营里头都是男子,你也是真心宽!”
苏浈缩着肩膀不敢吭声,往段容时身后躲了躲,段容时纹丝不动,扯着嘴角道:“云将军多虑了,此人不过是我随侍的小兵,平日只待在帅帐,出行时也紧跟在我身侧。只要将军不声张,她不会出什么事。”
“我这就是太久没见兄长,非要跟来的。”苏浈悄悄冒出个脑袋,笑得一脸谄媚,“兄长快别生气了。”
苏英却不肯让步,“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也要带着她上战场吗?若是留在后方,谁人看护,若有人偷袭出了事,那又该怎么办!”
“她自然是同我一直在一起。”段容时也是半句软话也不肯说,态度强硬,“战场上有我亲自护着她。”
苏英冷笑,“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若你护不住呢?”
“那我们就死在一起。”
苏英一拍桌案,震得壶杯都颤了颤,“你愿意赔命,也不看看赔不赔得起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