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拧眉,正要着人将他拖下去,却听淑妃抽噎道:“是同妾的孩儿有关吗?”
太医以头抢地,“微臣此言狂妄,暂无实证,求陛下恕臣死罪!”
皇帝眯了眯眼,“你照实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明鉴,三日之前是臣轮值给淑妃请脉,淑妃脉象虽弱,而胎气却强盛,断不会无故小产……”
皇后发觉不好,出言阻止道:“淑妃小产正是你学艺不精的结果,陛下宽宏已是重恩,你这贼奴还敢胡口乱诌!”
但这已经太晚,太医连磕几个响头,“脉案白纸黑字皆有存档,臣断不敢胡言。淑妃娘娘急下血,不到半个时辰便娩出死胎,分明是药物所致,求陛下彻查祥宁殿,还娘娘和皇子一个真相!”
皇帝一下没站住,后错一步,常欢喜连忙上前撑住他,“陛下切不可动怒,忧心伤身啊陛下!”
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色哀戚,“你……你听到了,那是个,皇子……”
常欢喜早已满脸是泪,哭得比谁都凄惨,“陛下正盛年,淑妃娘娘也是有福气的,孩子还会再有的。”
皇帝扶着他定了定神,“朕要彻查此事,整个祥宁殿……不,整个后宫,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要查。”
皇后正要领旨,却听皇帝道:“这事,朕要你亲自去办!”他把着常欢喜的手臂,用力地握了两下,“朕只信你,快去!”
常欢喜不敢轻忽,立刻领旨出门,他是内侍省大监,又有皇帝口谕,后宫上下都要听他指令。
短短一个时辰,所有宫殿全部封闭,宫人之间相互监督连坐,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皇后手掌凤印,统御六宫,皇帝却将这样的事交托给常欢喜,摆明了就是不信她。
接连几次受辱,皇后面色青白道:“陛下,连臣妾的坤宁殿也要查吗?”
常欢喜发出几道命令后,又回到皇帝身边随侍,皇帝扶着他坐在软凳上。
“朕要找的是暗害爱妃,害我皇嗣的贼人,皇后一身清白,区区查访有何畏惧。”
皇后失掉所有力气,跪倒在一边。
淑妃小产,阖宫封禁一夜之后,皇后被禁足,这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这两件事的关系指向性太强,太子想遣人探知消息,但禁军统领是恭王的人,把后宫上下守得密不透风,半点内情也透不出来。
事发之后已过七日,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太子内心惶恐,只能长跪于紫宸殿外请罪。朝臣们人来人往,任谁都要多看一眼,皇帝却迟迟不肯召见,直至散朝时才让常欢喜过来传信,叫他回东宫去不要再跪。
太子跪了一天,早已经感知不到膝盖,连肩背也是僵直的,“敢问公公,究竟发生何事,母后可还无恙?”
“太子金枝玉叶,是大周储君,有监国重任,不该毁伤自身。”常欢喜答非所问,侧过身示意他看向前方,“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前面刘国舅挺身阔步而出,一个眼神也没往这边看。
国母被禁足,便是御史小吏也少不得上书一问缘由,刘国舅却稳当得像没这个亲妹妹,昨日还劝太子不要贸然举动,该静观其变。
当断则断,刘国舅已经断了皇后这门亲,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到他这个太子了?
第47章别离能不能让我看你一眼。
前有江南祸患、西北战乱,后有淑妃小产后、宫内内乱,钦天监谏言,说这都是紫薇不稳,上天降下预示令天子自省的缘故。
又请陛下圣驾巡游,祠泰山以谢愆咎。
众臣连忙出言阻止,新任户部尚书周光启道:“启禀陛下,先有饥荒后有战事,现在正是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巡游一事劳民伤财,实在是不妥!”
皇帝撑着额头,喜怒难辨。
钦天监监正是茅山出身,自称玄昆道人。玄昆发须皆白,眉毛和胡子一样长,一双三角眼精光乍现。
“贫道所言关乎国运,百姓是大周的百姓,自当为大周国祚着想。”玄昆一甩拂尘,捋了把胡须,“星象就在天上,等到子夜大人一观便知。”
大周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其中唯有钦天监最为特殊,因为里头全是神棍,却能哄得皇帝对他们深信不疑。
若只是其他事,大臣们也不愿同他们相争,但天子巡幸事关重大,绝不可轻易让步。
几个御史也纷纷出列进言,引经据典说明此事并不可行,至少在现在不行,又有些人说,东边贼寇流乱,恐怕会冲撞圣驾。
玄昆道人一句也不听,问到他头上就说依凭天象事关国运,他也无可奈何。
说来说去,巡游与否还要看皇帝自己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又去问段容时的意见。
“依段卿看,朕该不该巡幸泰山?”
无论是什么事,无论问多少遍,段容时的回答还是一样。
“微臣谨遵陛下指示。”
段容时一向都是这样的说辞,但在此时此刻,他没有出言阻止,明显是站在了玄昆道人那一边。
本来嘛,泰山封禅乃是圣德天子才可有的尊荣,钦天监明面上说这是向上天请罪,但玄昆敢在朝堂众臣面前谈及巡幸大事,显然是提前得了皇帝的授意。
皇帝毕竟是老了,年轻时尚且想着四处征战,安抚社稷,立不世之功,如今却只知道沽名钓誉。
朝臣们无论什么派系,也无论平日是否针锋相对,众口一词,一律上书反对泰山之行。还有几个顺带着讽刺段容时媚上,是佞幸之流。
玄昆胸有成竹地站在一边,由得他们争吵,段容时也安静地立在一边,就和从前的每一次朝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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