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晚照搬楼下去,中饭刘爱国会闻着味儿下来端,晚饭是秦特给他送上去。早饭没人理,他就出去吃。
现在的刘爱国已习惯去外头铺子吃早点,估计早忘了当年林晚照买屉小笼包他都觉着贵的日子了。
忘得好。
林晚照盛了两碗粥,“来,咱们也吃吧。”
豆腐脑虽然好,天天喝也没意思。林晚照还是习惯早上喝粥,或是煮出米油皮,柔稠的满嘴米香,或是稀溜溜痛痛快快喝水似的喝上两碗。粥饭是最朴素最家常的味道。
秦特刚跟翠丹坐公交去上学,七点半还没到,刘爱国就来敲林晚照的门了。
林晚照,“有事?”
“过来看看。”刘爱国挺想进去,但林晚照堵在门口,完全没有让他进的意思。刘爱国说,“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去菜铺,帮你带。”
“什么都不用,谢谢。”
刘爱国吃个闭门羹,回楼上磨唧约半个小时,瞅着八点指针一过,下楼敲门。
林晚照瞥一眼刘爱国身上发皱的长袖长裤,一看就是从洗衣机拎出来,也没抻一抻整一整就挂晾衣杆上,干了可不皱巴嘛。反正现在就是皱成个咸菜条,也不归她管了。林晚照收回视线,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整理下脖子里的浅色丝巾,换上擦的锃亮的小皮鞋,挎上自己的小挎包,手腕上带着林爹送的手表,美美的下楼去了。
刘爱国心下嘀咕,这老婆子,越上年纪越臭美了。
亦步亦趋跟在林晚照身边,像个跟班。
打车到银行也不过八点半,离人家银行上班还有半小时。林晚照看旁边有个咖啡店,过去坐。
刘爱国小声说,“这种店,进去就要花钱。”
“那你别进去。”
林晚照就进去了,她也不点东西,有服务员上前,她跟服务员说,“小伙子,银行还没开门,我们在这坐会儿,不知道行不行?”
“当然可以。”服务员还免费一人送杯温水。刘爱国四下瞅瞅,端起来喝一口,“这店倒是不错。”
林晚照闭目养神。
刘爱国一到这种装修时尚的地方就有些紧张,眼睛盯着窗外银行的侧脸,时不时看一下腕上的老旧梅花表,一到九点,立刻喊林晚照,比闹钟还准时。
到银行后,刘爱国先给老三打个电话。林晚照心说,你一办卡的,打电话给老三干什么,直接拿身份证到柜台就能办!
好在老三也在等着他爹,接到电话立刻出来,让大堂经理带着父亲去办卡。老三去饮水机兑杯温水,给老妈赔个笑,“妈,我爸办卡得一会儿呢。您喝水,先坐着歇会儿。”
然后就是拍老妈的马屁,“妈您这围巾真好看,干净素雅,特别配妈您身上这件小开衫。妈您白,穿什么都好看。”
“干什么,好话不要钱,还是怕我不转钱给你爸?”
“妈,您儿子是那样的人么。”老三小声,“当初我们是有点儿私心,可要是妈你不乐意,这事儿就算了。这两天,我们都在劝爸别分钱。我爸实在劝不动,我们商量好了,等分了钱,就把钱给您。妈,您原谅我们呗。”
几个孩子里,要论机灵老三第一。
不过,把分了的钱再还给老妈,这样的事肯定不是老三打的头儿。
老三没这觉悟。
把他们从小养到大,以前是妈看儿,自然无一不好。但冷静客观的分析,林晚照比谁都了解他们。这一看就是老大的主意,老大还年轻,还有良心,舍得把分到手的钱给她。老三呢,肯定也是同意这计划的,所以,他就把老大的主意改成“我们商量好的”,这话不能说不对,但明显老三是给自己卖了个好儿。
这种叫人说不出的伶俐,林晚照也是服气的,她就不会这一套。但,也不能让老三太得意,林晚照唇角含了丝笑,喝口水跟老三说,“别人不原谅,老三你把钱给我,我就原谅你。别人的钱我不收,我就收你的。”
老三当时的表情,就像活吞了一枚巨咸巨咸的咸鸭蛋!张着嘴瞪着眼,别提多有意思。
林晚照把一次性塑料水杯往他手中一搁,“说大话噎着了吧。喝口水,顺顺。”
老三没想到自己在老妈跟前儿还有吃瘪的一日,他叫了声“妈”,“我说真的。”
林晚照似笑非笑的神色让老三琢磨不透,“我也说真的。”
老二凤女都来的不晚,老大稍微迟些。
因为是大额转账,要到专门的柜台办理,手续并不复杂,林晚照转过款就走了。老大追到门外,不待老大开口,林晚照就说了,“那钱,既然你爸愿意给你们,就是你们的。我不要。”
“妈。那是你们的钱,原本我们就不该要。”
“我们已经进行过财产分割,那是你爸的钱,怎么处置当然随他的心意。”老大的嘴角还有些淤伤,林晚照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钱有钱的用处,用好了就好。我跟你爸,不只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老大有些急切,不论什么,只要妈说出来,他就改!
“是往后的余生。”头顶阳光洒落,林晚照眼底映着远方湛蓝天空,淡淡道,“他选择把余生交给你们负责,而我,打算自己负责。”
刚重新活过来的时候,林晚照真恨这几个孝子贤孙。可时至今日,长子充满痛苦的眼睛让林晚照觉着,这样的恨其实对几个孩子是不公平的。这几个孩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没良心,就像现在为父母离异而感到痛苦的老大。
林晚照拍拍老大的手臂,“你们得知道,今天拿了你爸的钱,你们是分了他的老底。你爸一向说,他养你小,你养他老。你们对他的余生负有责任,别辜负他,也别辜负自己的良心。”林晚照相信,在父母病床外讨论医药费分担的性情不是一天长成的。趁着还没成为那样的人,千万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母亲越是这样平静的语气,他越知事情已难再回头,老大哽咽,“妈,您也养了我们。”
林晚照笑了笑,“我争取自己过好,我不强求。”
林晚照打车离开,她没直接回家,中午小特在学校吃食堂,干脆让司机开去商场。林晚照乘电梯到六楼发廊做了个头发,就像上次过年时,小特说的卷发,蓬松又活泼,也很洋气。
跟理发师谈好价钱,有洗头的小伙子来给她洗头,烫头的时间有点久,林晚照翻着店里的时尚杂志打发时间,理发师还特意让店里的洗头小工去买了杯奶茶,送给林晚照喝。
林晚照从没喝过,一入口竟觉着,滋味儿还真不错。
待烫好头,林晚照在镜子里看看被理发师精美打造的发型,点点头,三百块钱没白花。闻着定型水的味道,林晚照说,“每次都要喷定型水吗?”
“晚上不用,要是早上洗头,吹干后喷一点,做个蓬松的定型,很好看。”理发师身上的浓郁的香味传到林晚照的鼻尖,林晚照想,我终于见识到比我爸还喷的倍儿香的男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