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午褚律师要过来,林晚照就没再出去买菜。那些个大白菜,不吃也糟蹋,想着什么有空送赵嫂子些,她那里肯定没有。这些天在忙秦特的事,林晚照都忘了跟赵嫂子取经的事儿了。
午饭也是秦特做的,她让姥姥养手,这些菜她都会做。先把稀饭上锅,五花肉切一半红烧,秦特还剁进了一个大土豆。鲤鱼也是红烧好吃,最后再炒个白菜就行。
刘爱国看秦特做饭的架式就喜欢,不论切剁烹炒,都俐俐落落的,能干,是个好闺女!
午饭后,秦特收拾餐桌,林晚照把过年的瓜子糖水果都摆出来,准备招待褚律师。
褚律师没闲着,先联系了秦特在职高的班主任,细致的了解秦特在学校的情况之后,约摸下午两点到了林家,主要是想同秦特谈一谈。
相对市里,栗子沟村儿是有些偏的地方,不过,过来并不困难。小小村庄已经开始发展,村儿里许多人家都建起二三层的楼房,看得出条件都不错。褚律师也听说过这里,这里主要是做服装加工,西直门外大街批发市场的衣服,多是从这里走的。
褚律师想,林家能下决心打官司,恐怕跟经济条件比较好也是分不开的。
也不一定。
更多人家面临类似家庭内部纠纷,会走和解途径。林女士坚决要打官司,不论是出于极端愤怒,还是别的考量,这都是令人敬佩的行为。
许多人会认为打官司繁琐麻烦,还要花一笔不斐的律师费。但,有时,判决是给受害人在法律上最大限度的公正!以及余生多年的安稳太平!
褚律师眉眼温柔恬静,说话时亦是慢调斯理、柔婉秀美的模样,总会让人联想到语文课本中石桥烟柳的江南水乡,不过,褚律师是地道北方人。
“能跟我说一说,大年夜晚上为什么会挨打么?”褚律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温柔力量,“因为在法庭一定会问,我想先做一些了解,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我,我也不知道。”
褚律师问的很有引导性,“秦先生在打你的时候,说过什么没有?”
林晚照给褚律师专门用新杯子沏了茶,褚律师接过茶,曲指在茶几上轻敲两下。
林晚照也坐一边儿,知道秦特胆子小,就鼓励她,“没事,有姥姥在,褚律师是帮咱们的,尽管说。”
秦特抿了抿嘴唇,开始小声说起来,“我爸骂我不要脸。可我一天都在干活,我也不知道哪儿错了。我没有不要脸。”
“那就不是你的错。”褚律师先肯定秦特,“把年三十儿那天的事跟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我早上六点钟起来做早饭,早饭我煮了小米粥,摊的咸食,就着酸辣萝卜皮儿吃的。我弟早上不喝粥,他喝牛奶吃鸡蛋。早饭后准备包饺子,饺子是两样馅,一样猪肉白菜的,一样韭菜鸡蛋的。”
“就你一个人包饺子么?”褚律师问。
秦特点点头,“我爸说,男人不干家务。继母平时要上班,也没空。”
“大年三十儿总不用上班吧?”褚律师端起茶喝一口。
秦特摇摇头,“那她也不干的。她上午去美容院做美容了,因为临过年美容院很忙,她上午去的,快中午才回家。”
褚律师说,“继续。你觉着可能会引起纷争的地方细说说。”
“午饭就吃的煮饺子,因为我爸带着弟弟、跟大伯一家去公墓给爷爷烧纸。就先给我爸和我弟煮了一锅,是猪肉白菜馅的。我弟挺不高兴,他问我怎么没蒸小笼包,他要吃猪肉大葱的小笼包。我爸非常喜欢吃饺子,每次过春节都会让我包很多,然后冻在冰箱里,他每天早上都是吃饺子。我一直忙着包饺子,把小笼包的事给忘了,其实面和好了,也发起来了,馅儿也提前调出来了,他要是等半小时也就能吃到小笼包了。我说现给他去包,就赶上大伯打电话过来,说马上开车就要到楼下了。我爸没车,平时扫墓都是大伯开车。我弟就没吃到小笼包,他吃完饺子就把盘子蹭到地板上了,一下盘子也摔碎了,还糟蹋了半盘饺子。”
“你觉着他是故意的?”褚律师问。
秦特点下头,“他在家常这样。要是交待我的事没给他办好,他就会用这种办法整治我。是他把盘子蹭下去的,他非说我没把盘子放好。我爸骂我好几句。”
“以前很多类似的事么?”
秦特“嗯”了一声。
“继续说年三十儿的事。”
“我把地板收拾干净,煮好跟继母的饺子,我们俩一起吃的午饭。然后就是继续包饺子,我爸他们回来后,继母的娘家姐姐、外甥过来给我家送了两条大鲤鱼。他家跟我家住的很近,有一件事,我后来想想觉着很奇怪。”
“什么事?”
“我在厨房包饺子,我弟非要我去他房间给他拿变形金刚。我手上都是面粉,其实我不想给他去拿,可我又很怕他要使坏心眼治我,只好去了。我去他屋拿变形金刚的时候,他表哥也在那屋。平时那个变形金刚就放在他书桌上的小书架上,明明早上我给他收拾屋子时还在,我进去拿就没有了。我看好几个地方也没有,就出去跟他说了。他也没说什么,而且,竟然没生气。”
“褚姐姐你不知道,我弟脾气可差了,在家一丁点小事不顺心都不行的。他都没有发脾气,我就很奇怪,以为他是故意让我去找他藏起来的东西,或者要借机做坏事,让爸爸骂我。可他竟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秦特皱着眉毛,仍是想不通,“继母的姐姐、外甥都没久待,我在厨房听得到动静,说了会儿话就走了。晚饭的时候,我正在厨房煮饺子,爸爸突然就进去了,把我拽出来就打我,骂我不要脸。”
秦特仍是皱眉思索,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这样骂她。
褚律师却是留心到秦特只是思考,并没有流下眼泪,甚至没有表现出委屈心酸的情绪。褚律师想,这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所以,敢逃出来。
褚律师换了另一种思维问秦特,“你弟弟在家是不是经常无端就会整你?小笼包这种,不算什么大事。”
“他心情不好,就会整我。”
“小笼包之前,你有什么地方会得罪他吗?我看过他在学校的成绩,非常一般。依他的成绩,很可能连公立高中都考不上。”
秦特明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很奇特的意味,那绝不是同情,至于是什么,秦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当然不喜欢这个弟弟。
谁会喜欢一个总欺负自己的人呢?秦特认为自己很软弱,很笨,所以才会被欺负,但她其实还不明白,她在一个对女性极端低视的环境中长大,她其实是一个极富勇气的女孩。
所以,这种意味其实带了一点兴灾乐祸,一点鄙视嘲弄。秦特说,“他好几次警告我,不许我考前三名。我每次考试拿回成绩单,他都会被继母训斥,然后,他就要找我的事。我其实也不是非要考得好,可老师说,成绩好才能找到好单位,有好单位,以后工作才能好,才能挣更多钱。我爸说以后要让弟弟出国留学,家里钱不大够,想我工作后能给家里多挣些钱。这其实都是为了他,他就是不明白。”
在秦特的讲述期间,林晚照已经十数次用博大精深的俗语问候了姓秦的祖上十八代。
刘爱国更是没忍住,骂,“这小畜牲!”
刘爱国原本很怵跟律师这类有着特殊名头的人打交道,总觉着一听就很高级,总觉着咱跟人家不是一路人。但今天有律师过来,刘爱国想着家里没人不行。这个人特指在家管事的人,林晚照都不能算,老婆子刷锅做饭洗洗涮涮还罢了。这样的事,就得有家里男人在。所以,尽管发怵,刘爱国也没出门。
他也跟坐一边儿听着来着。
“说一说你继母的外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