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刚她没有追问下去,可心底还是有些介意。
余清窈又翻了一个身,脸对着床内侧,架子床紧挨着墙,她把手指戳在墙上画圈。
一圈又一圈,就好像是她理不清的思绪。
他是气自己瞒着他,不肯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也不敢说出兰阳郡主的名字么?
余清窈其实只是不想把事情弄大,更不想麻烦他。
事情过都过去了,而且真要说起来,她也并没有吃太多亏。
她故意把蛇扔到兰阳郡主脚边,也把兰阳郡主吓得摔了一个大跟头,现在想起自己当时的冲动,兰阳郡主没有回过头来再寻她的麻烦已是万幸。
余清窈将手盖在额头上,额头上的花钿早已经洗掉,可是那个样式还牢牢记在心里,她又在墙上慢吞吞画出形状。
从赵方、皇太后,以及其他人看她的神色与表现来看,他们都知道这是出自李策之手,也是表明了李策对她绝对珍视的态度。
他虽不能现身,但却也以另一种形式陪着她,护着她。
他应当是想要保护她吧?
可到底心有余力不足,她还是给人在外面欺负了,所有才会是那样的反应。
余清窈拥着被衾一下坐起身,就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想清了其中的关键。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又加了一件披风在身上才推门而出。
庭院幽暗,仅有游廊下几盏灯照着,影影绰绰,路边花叶也只能瞧见个模糊的轮廓。
往书房的方向探了探,东厢房那边漆黑一片,里头并未掌灯。
殿下并不在书房。
而此刻她能看见唯一还亮着的地方是与清凉殿相对的前殿。
閬园是三进的院子,前院与正院之间还有一座五开七架的前殿,是用以会客接待的地方,不过閬园自禁闭以来就没有招待过什么客人,更何况是这么晚的时候。
余清窈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见福安捧着几本册子进了去,可见李策确实就在前殿不错。
只是她不知道前殿里头是不是有客人,贸然过去若是打搅了秦王殿下就不好了。
余清窈打起了退堂鼓,准备等李策回房后再同他解释自己的想法,偏这个时候福吉托着壶盏经过,看见她还没睡,十分惊讶。
“王妃是在等殿下吗?”
福吉脱口而出,说得自然,可听在余清窈耳中就多了些暧昧的意思,像是她孤枕难眠,没了秦王睡不着觉。
“不是……只是忽然觉得有些气闷,出来透透气。”余清窈连忙辩解,但怎么听那解释都有些无力。
所以福吉也没信,笑吟吟道:“王妃还是担心殿下吧,殿下现在与张阁老在前殿议事,也差不多了时间了,奴婢正要给殿下送酒,王妃不如随奴婢一起?”
余清窈看了眼福吉端着的汝窑天青釉玉壶,不由奇道:“这里头是酒?”
李策平日里总是捧书饮茶,从没有见过他喝酒,余清窈还以为李策是不喝酒的。
她见过太多酗酒后性情大变的人,对喝酒这件事更是敬谢不敏。
福吉视线越过前院,望向那灯明纸亮的前殿,“是啊,殿下议事后都要饮一些酒,这么多年都是老习惯了,只是隔了这些月,奴婢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在东宫时,属官、从官乃至朝廷上的肱骨重臣隔三差五就要和太子议事。
上到国家大策,下到官民私案,件件桩桩都要太子拿主意。
户部少了钱,工部拿不到款,兵部要军饷,吏部党争乱……
这般日夜操劳,年复一年,功劳有了,苦也吃了,却说罢黜就罢黜,给幽禁在这里。
福吉为废太子打抱不平,喋喋不休道:“陛下从前信任咱们殿下,朝廷里很多大事都是殿下定的,可以说这天下能有现在的富强和安宁,至少有殿下一部分功劳!”
“那张阁老这次找殿下是有什么事?”
“这次可不是张阁老找殿下,而是殿下找了张阁老。”
余清窈更奇怪了。
福吉对她挤眉,却是将话题引回了原处:“王妃,既然您如此关心殿下,就随奴婢一起去吧,殿下见了您一高兴说不定连酒都不用喝了。”
“我去了,殿下会高兴?”而且高兴和不喝酒又有什么关系,余清窈想不通。
福吉点头如啄米,那神情像是若能空出手来,他肯定是要拍着胸膛保证:“那是肯定!”
余清窈被说动了几分,可就这样贸然前去,还是奇怪,她目光忽然扫到福吉手里端着的酒和盏,便道:“那……不如我替你送酒给殿下。”
福吉瞪大眼睛,迟疑了,“可王妃手上还有伤。”
余清窈用手指接着托盘的边,“不妨事,我不会碰到伤处。”
福吉见状,也不和她争,只叮嘱道:“殿下和阁老说不定还要谈一会,王妃可能需要等段时间。”
余清窈点了点头,就端着托盘往石阶下走,穿过前院,再上了三阶石梯,拐上游廊,提起脚尖轻轻落在游廊上,才到前殿门前就听见里面张阁老的声音传来出来。
“……殿下的棋还是一如既往的锋芒毕露。”张阁老仿佛有些欣慰,“未曾被这挫折磨灭掉。”
随后李策清润的嗓音徐徐回应,许是隔着一段距离,听起来有些低沉。
“有些东西能藏,有些东西藏不了,更何况有些时候需要藏,有些时候不需要藏。”
“那殿下如今已身离旋涡,的确不需要再藏什么。”他意有所指般,“何况陈后已离开金陵,殿下为何不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