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臻怒不可支,只觉得对方榆木脑袋,愚不可及,简直没法沟通,只气得恨不得用脚跺地,扭头抱着身后的软枕狠狠的捏了捏,一抬头,却见屋子里没了人,卫臻一愣,再定睛一看,只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正单膝跪地,紧紧捂着半边肩膀,疼的直冒虚汗。
卫臻嘴里小声念叨了一句活该,本不想搭理,可见对方身子渐渐往地面下坠,手臂直接横挡在地上,岌岌可危的撑着整个身子,卫臻怕对方死在了她的卧房里,咬了咬牙,过了好半晌,只一脸不情不愿的从软榻上跳了下来,轻手轻脚来到了案桌后,费心费力的扛了一把椅子,然后踩在椅子上踮起脚尖,从案桌后的柜子里抱出了一个小匣子。
便是才做了这么些活儿,她整个人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随即一步一步走到少年跟前,矗立在他头顶,盯着他的身影瞧了许久,方不情不愿道:“你去软榻上趴着,我先给你抹药,免得你死在了这里。”
对方原本咬牙单气跪在在地上,闻言,忽而嗖地一下抬眼死死盯着她。
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仿佛浸满了严寒,承载了无尽的风霜,盯着卫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觉得里头的寒气一点点消散,正恍神间,对方猛地收回了目光,只握紧拳头,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身子却一阵踉跄。
卫臻下意识伸手去扶。
对方却一脸警惕得捏紧了她的手腕,然后一把挥开,不容任何人近他的身。
卫臻气得小脸胀红。
用那柄厉剑将对方伤口外的衣赏划开时,才赫然发觉他伤口处的衣裳早已经被她上回划破了,她上回替他包扎的地方早就一片泥泞,此刻衣裳的面料竟然全部紧紧的黏进了他的皮肉间,与整片烂皮烂肉紧紧黏贴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卫臻见了倒抽一口气,压根无处下手。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卫臻从未瞧见过这般狰狞恶心的伤口,即便当初在太子府她恶贯满盈之际,亦是未曾到底这种地步,整片背怕是都烂了,卫臻心里发毛,看着这样的伤口,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前世她死前那一幕,若非遇到了她,眼前这人估计与她前世一般,怕是将要全身慢慢腐烂而死吧。
这般想着,卫臻缓缓叹了一口气,不多时,只迈着两只小短腿去了浴房用个小银盆从她的洗澡盆里舀了半盆洗澡水来,用帕子蘸着水,将那凝固干涸的淤血一点点擦拭软化,将那一团烂肉一寸寸清理干净,这才给他上了药,包扎好。
说来也巧,她前世从未给任何人上过药,前世连太子受了伤,嫌她笨手笨脚的,每每皆是让他的爱妃给他上药,卫臻气得发誓往后再给他上药她便不姓卫,后来每每太子伤胳膊伤腿,卫臻总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瞧着,有时见了血,她还一脸夸张的掩着嘴,露面满脸嫌弃的姿态。
太子嫌她笨手笨脚,也不知如今是手艺变好了还是缘何,眼前这个小崽子竟然一声未吭,尽管整个小身板抖成了筛子。
费了老大力气,总算清理完毕,替他上药的过程,卫臻琢磨了良久,整个人也平静了下来,冲他缓缓道:“明日委实太过匆忙了,甭说外头有暗卫守着,便是没有你也出不了府,太过扎眼了,我仔细想了想,三日后是大姐姐的生辰,届时咱们这个院子定是无比热闹,届时人多口杂,兴许可以想些法子趁乱摸出去,不过,在那之前,你不许轻举妄动,更不许威胁伤害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听到了没?”
卫臻难得一脸正色道。
说完,不见对方任何回应,一抬眼,却见对方一动不动的趴在她的软榻上,卫臻抬脚往对方脚上踹了一脚,对方依旧毫无反应,卫臻犹豫片刻,缓缓凑了过去,往他肩上捅了捅,对方依旧一动未动,卫臻微微皱眉,又凑近了几分,发现对方竟然枕着她的软枕睡着了。
第86章
却说大姐姐卫岚生辰这日卫臻早早便起了。
一大早卫臻起来,且先将卫岚的生辰礼给备好了,便是上回敲诈苏万里的那支红宝石簪子,她手中无甚金贵物件,不像卫绾与卫姮,自有冉氏做靠,往日里老夫人赏赐给的首饰摆件都是老人家的心意,不好随意转手送人,当初讹苏万里时便是打着这个主意,想着横竖是送给大姐姐的,便是挑些金贵的,苏万里并不算亏。
双灵那小财迷将她的每件首饰看得紧紧的,这支簪子可是卫臻首饰匣子里的镇匣之宝,这才躺了几日,就要被送走了,双灵将匣子抱在怀里,如何都舍不得,只再三劝阻道:“小娘子,您不若再挑件旁的给大娘子送去罢,这件首饰委实太过金贵了,您若送了,一会儿叫六娘子、九娘子如何自处?奴婢觉得不合适,再者,这簪子是表公子送给您的,转身您便送人了,便是对表公子那头,也有些不好交代啊!”
顿了顿,犹豫片刻,又支支吾吾道:“您身上就这一件值钱的首饰,映虹姐姐之前还说要留着,待日后小娘子长大了,许了人,要添到嫁妆单子里头去的?”
双灵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
卫臻听了顿时哭笑不得,她如今才几岁,要说嫁人,那至少是十年以后的事儿了,不过嘴上却奶声奶气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一辈子留在卫家,陪在祖母身边。”
又道:“便是要嫁人也是大姐姐先嫁人,正好送给她,给她添一桩嫁妆。”
卫臻巧言令色。
双灵听了一噎。
这时,映虹正好走了来,闻言,只乐不可支道:“娘子可真不知羞,一口一个嫁人嫁人的,叫旁人听了该笑话死了。”
映虹说着用帕子掩了掩嘴,又笑着提点道:“娘子这话今日可不兴当着众人的面说,回头大娘子听了该羞得无地自容了。”
卫臻坐在梳妆台前,晃着两条小短腿,一脸古灵精怪道:“我知道,一会儿人多,子翼哥哥也在,臻儿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的,要说,也是私底下与大姐姐说才是。”
说着,卫臻吐了吐舌头。
映虹笑着摇了摇头,冲双灵道:“既然是娘子对姐姐的心意,那你便依着主子痛快给了罢。”
双灵无法,只得咬着嘴依依不舍的将那簪子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包装好了。
却说收拾完毕后,卫臻打发双灵将礼物提前给大姐姐送了去,趁着映虹出去忙活了,卫臻便将冬儿唤到跟前,两人偷偷摸摸溜进卧房里侧,小声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冬儿有些紧张,偷偷从卫臻寝榻上的被子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卫臻将包裹打开,只见里头包着一件淡紫色的对襟儒裙,并一双大号的白底如意图案的绣花鞋及两只简单的银簪子,冬儿压低了声音道:“原本是想要偷映虹姐姐的衣裳的,可是映虹姐姐屋子里的衣裳全都搁到了箱子里落了锁,冬儿打不开,便将紫屏姐姐的给偷出来了。”
卫臻思索一阵,道:“映虹姐姐太招眼了,尤其今儿个这玉漱楼人来人往的,大半都认识映虹姐姐,反而显眼,不如紫屏姐姐保险,毕竟紫屏姐姐入府没几日,认识她的人不全,倒是稳妥些。”
说着,卫臻点了点下巴道:“就这身吧,一会儿咱们走后,你留下给那人换上,待咱们从祖母那里回来去大姐姐屋子里祝贺时,趁着人多口杂,你便寻个时机将人领到五哥哥那里,那里表哥跟前的随从闰裕会候着,你便将人交给他,他自会将人送出府的,切记莫要走侧门,走侧门反而惹眼,届时,我打发人多回来几趟,又打发人去姨娘院子走走,来来回回,人进人出,你便领着人多浑水摸鱼,应该能够躲过暗中的坏人。”
卫臻逮着冬儿细细叮嘱着。
这些便是她这三日来的筹谋,她脑子并不活泛,上辈子蠢得掉渣,即便如今重活一世,智商依然有限,不过是六岁的身体里多了十多年的阳寿,跟眼前的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喽啰相比,自然多了几分优势。
这是她能够想得到的最周全的法子了。
有些冒险,却是唯一的法子了。
卫臻说完,却见冬儿皱着小脸,一脸紧张的瞅着卫臻道:“娘子,冬儿紧张。”
顿了顿,又一脸为难道:“再者,里头藏着的那人凶巴巴的,冬儿不敢过去。”
又道:“更不敢给他换上这一身。”
她伸着小胖手往包袱里那身淡紫色儒服上一指。
卫臻却微微蹙眉,心道扮作女子怎么了,是逃命要紧,还是尊严要紧,这般想着,只转身来到案桌前,提起笔随手往纸上写了几个歪歪唧唧的大字道:“你还想不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