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兮:“当然是有事要跟你说,你呢?”
方岳:“也有事要跟你说。”
陈兮:“谁先说?”
“你先吧,”方岳听了听动静,问,“你在走路?”
“嗯,在外面,今天风好凉快。”陈兮说话带着风声,“你在哪儿?我听到了刷刷声。”
“是田野,”田野像海浪,被风吹起一片片涟漪,方岳也吹着凉快的风,说:“我在房子门口乘凉,之前给你拍过照片。”
“哦,你住的那个房子前面是吧?”
“嗯,你走路看着点。”
“知道,”陈兮跟他说事,“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碰到谁了。”
“碰到谁了?”
“李煜君和石蕊,你还记得他们吗?”
“记得,你怎么会碰上他们?”方岳真好奇了,“你认识他们?”
“今天刚认识,”陈兮说,“总之就特别巧,他们是零三年的时候高考的,大学李煜君去了广东,石蕊去了北京,两人异地恋了三年,然后大三的时候,他们又同时做了交换生,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香港,后来又在当地读研。”
他们在那间玻璃房里,告诉陈兮,他们以为高中三年很漫长,后来才知道异地恋的七八年才是遥遥无期,前几年他们还有所期盼,到了后几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始终无法团聚,那时他们已经看不到未来,两人分了手,以为彼此都得到了平静,可是在每一个平静的时刻,他们心底都在挣扎着一份不甘心。
直到去年,他们终于放弃了心如槁木的平静生活,即使将来波折不断,他们也要一个能看得见彼此的未来。
“你知道我是在哪里碰见他们的吗?”陈兮气喘吁吁地问。
方岳听声音,总觉得真实地像近在耳边,他还没开口,背后突然一阵动静,有人跳到了这块水泥小路的下方,发出一阵悉索声,然后扶住了他坐着的藤椅。
方岳抬起头,整个人愣住。
陈兮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也从夜风中传来。
“你快猜!”
方岳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诧异地笑着,问她:“你哪变出来的?”
“惊喜吗?”陈兮放下手机问。
“你说呢?”方岳也放下手机,这时才倏地站了起来。
小路对面的凉亭开着灯,明亮的灯光扩散到这里,光线昏昏沉沉,陈兮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说:“我是在八中光明顶碰到他们的,你一定没看过群消息吧。”
方岳的群消息设置免打扰,平常没事都不会看。
“我下午去了光明顶,碰到了他们,还看到了玻璃墙上,你写的便利贴。”陈兮说。
方岳听她说出“你写的便利贴”,他沉默半晌,然后笑了下,抬起手,像是头疼似的地抵了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叹气似的发出了一声:“啊……”
陈兮笑看着他。
方岳瞟她一眼,笑着坐回了藤椅,“你就为了这个,大老远跑了过来?”
“我都不知道,你偷偷写了便利贴。”陈兮说。
“高三的时候写的。”
方岳张开手臂要抱她,村中小路空寂,田野上凉风习习,陈兮坐到他腿上,说:“你高三的时候不是都不理我了么。”
方岳搂着人,说:“你不是也不理我,”其实也不算不理,大家只是变得像最普通的同学而已,顿了顿,方岳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两人在高二的上学期断交,可是到了高二下,她从学校答疑教室里出来,他跟潘大洲说着话,一眼都没看她,低着头只看自己手中的卷子,可是余光中却全是她拿着烤肠,潇洒离开的模样。
去寺庙为方茉高考祈福的时候,方岳还在想着她,许的愿望是希望她心想事成。
他不想看见她,却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她,看她大口吃饭,看她奋笔疾书,看她和贾春谈笑风生。
他能怎么办。
于是高三的某天,他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那间玻璃房,写下一张便利贴。
“我还是想着你,是挺没出息,无药可救了,可是没办法,我没你狠,所有人都说你好,没人见过你的狠。
你最好狠的够绝,别给我递任何钩子!”
那天他坐了很久,浪费着似水的时间,看晚霞将白云热烈灼烧,他最后翻过面,在便利贴的背后,笔锋铿锵地写了最后一句话——
“陈兮,我没救了!”
陈兮就是看到了便利贴上隐约印出的这句话,才想撕下来看背后。
“之前你不是问我是什么时候对照的贾春那笔迹吗?就那时候。”他那天还想起了记事本上有人对陈兮告白,越想越不对,就去翻了那记事本,拍照记下了那页纸,回到班级后立刻一个个地找。
方岳虽然全都说了,却还是想挽回点自尊,他靠到躺椅上,松松地搂着人,看着陈兮说:“你现在都知道了?也别太得意。”
陈兮笑了笑,没往他胸口靠,她揪着方岳的T恤玩,说:“我不是为了跟你得意才大老远跑来的。”
“嗯,那你说。”
“我刚进大学的时候,不是特别想白芷她们吗,高中的时候为了学习,她们每次约逛街我都拒绝,后来她们也知道了我的性格,没有勉强过我,但我总觉得我的高中缺失了一部分什么,直到今天去了光明顶,我看到了他们的那些留言,才发现原来大家的高中都缺失过东西,但我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觉得这部分我还是会缺失的。你说错误才需要改正,让我别质疑自己的选择,我觉得我没有选错,高中的时候我没选错,现在我也没选错。”
方岳的手一直搂着她的腰,听到这里,他手静止。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个阿喀琉斯之踵的希腊神话吗?你说我爸和你爸他们都是我的弱点,说我哪天会为了他们背信弃义,但是方岳,你也是我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