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谋,你承认吧,你再一次进普通班可不是为了什么早下学打篮球这种鬼扯的理由。
正当郁谋面冲镜子,目光放空时,大院儿的楼下传来贺然的喊声:
“施念!!我妈做了四喜丸子!!问你要不要!!要几个!!”
第9章“那你好好看着,可别眨眼”
施念家分的这套房其实不能算是两居室,按现在的规格只能算一居。老的家属楼没有客厅,两间睡觉屋子中间是厕所,进门餐客厅一起,是个小正方形,将将摆下一餐桌。右手边是细长条的厨房。
院里的房大多是这个户型,除了文斯斯家是大户型。她爷爷以前是纺织院的院长,住干部单元。干部单元的房都是大三居,除了房间宽敞,连房顶都比他们的高。施念想起来,今天郁谋进的门洞也是干部单元。
池小萍在市药品检验的实验室,每天白天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用烧瓶,晚上回家倒酱油的手势都不带变的。施念最喜欢的时刻就是晚上妈妈回家做饭,她搬个小马扎儿坐厨房和她讲一天学校发生了什么。
厨房太小了,所以没有安抽油烟机。这在大院儿并不罕见,很多户人家都把灶台放在阳台窗边,炒菜时开窗,风灌进来,把菜味带出去,全院儿基本都知道你家今晚吃什么了。
贺然给施念打手机打了三遍都没人接,那会儿施念正坐在厨房大声同妈妈聊天,手机放在卧室充电。贺然见电话打不通,干脆下楼大声喊。那一嗓子直接把施念喊得从马扎儿上弹起来了。
“哎——”她答应,急急忙忙跑到窗前和池小萍挤着。她对着纱窗回答:“等下,我下楼啊!”
施念换上鞋开门时,池小萍从冷冻室里拿出一盒包好的春卷:“给内个谁拿去。”
池小萍不擅长记人名,院里这几个施念的小朋友的名字,她花了十几年也没记住,每次一说起,就说内个谁。但施念还每次都能知道她说的那个谁,是哪个谁。
大院儿中央一半是自行车棚,一半是小花园。小时候几个孩子骑小三轮围着花坛转圈,现在小花坛变成了他们集会的地点。
贺然蹲在花圃高高的台子上,手里拿着手机。见施念下来,他跳着蹭下去,站起身。他刚训练完回家,外面穿着无袖的篮球服,里面是黑色长袖紧身衣,风一吹外面宽松的篮球服贴身上,勾勒出男孩子的身板。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只要不胖,都给人一种又壮又薄的复杂感。既肩宽高大,又有点摇摇欲坠。
“打你仨电话不接,还得我出来叫你。”贺然手揣兜,见施念走跟前,伸出一只手抓球一样抓她脑壳:“你看我能把你脑袋盖住。哇,你脑袋好圆。”刚训练完,看什么都像篮球,都想抓一抓。
施念裹着明黄色珊瑚绒睡衣和棉鞋下来的,整个人显得圆圆滚滚,领子上还挂着俩绒球。她看贺然穿这么少,推着他往他家门洞走:“你这么扛造北方方言:结实、禁得起折腾,这里是扛冻的意思。啊,走走走,我妈说四个就够了,吃不完都。然后这是给你的。”她将塑料袋交给贺然。
池小萍不怎么会做肉菜,每次贺然他妈李双梅炖了肉,就派贺然来问她家要多少。池小萍则喜欢包各种带馅儿的,饺子啊春卷啊什么的,包了就让施念给贺然家送去,礼尚往来。
贺然打开塑料袋:“什么啊?”
施念头探过去指:“新包的春卷,这边就是普通的馅儿;这边是芋头馅儿的,我妈自己蒸的荔浦芋头碾碎,还加了点炼乳,煎了以后和外面买的没两样,甜甜的可好吃了~”
贺然撇嘴:“甜春卷能好吃么。女的是不是都喜欢吃甜的?”
施念瞪他:“你不爱吃李阿姨爱吃,有本事你别吃。这辈子都别吃甜的。”
贺然觉得施念生气特搞笑,放的狠话也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什么“这辈子有本事你都别怎么怎么”,以为能威胁到他,其实一点也起不到威慑作用。这辈子除了吃喝拉撒睡他必须得做,其他的都可以不做。这辈子别吃甜的,OK啊,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他不能那样怼,那样怼太没有格局了,他有自己气施念的技巧。男孩子嬉皮笑脸地说反话:“我没这本事,我没这么高远的志气,行了吧。”果不其然,他看见施念的脸气鼓起来。她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反讽意味。
他玩她领子上挂着的俩绒线球,施念呲了一声,把他手打掉:“有病啊?再给我揪掉了!”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动静,“嗵”。二人转身,看见不远处郁谋戴着耳机,眉宇间神色疏淡,下来扔垃圾。
郁谋从浴室出来时差点滑倒,他揪了条大短裤穿上,上身穿着抓绒白色连帽卫衣,上下半身明显不是一个季节的。
他在厨房里逡巡,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拿给施念的,结果就看见晚饭剩下的半盆卤,总不能给她舀一碗卤吧,太奇怪了。
然后他看见了垃圾桶。
少年弯下身儿系垃圾袋,小叔路过说了句:“明天再倒吧,不差这一晚上。”
郁谋冷静回答:“有西红柿皮,不倒容易生果蝇。”
小叔挑眉:“一晚上,不至于,现在天冷。”
郁谋没理他,头发稍还滴答水,就急急忙忙去门口穿鞋。他要出门时还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MP3揣在了兜里。压根没开音乐,但他把耳机挂上了。要显得自己是听着歌顺手下来倒垃圾的,什么都没听见。虽然他知道没人在乎这种细节。但他自己在乎。
贺然看见郁谋时愣了一下。俩男生原地不动遥遥看着,连姿势都差不多,手揣兜,肩膀展着,后背微驼。
贺然指郁谋:“他……”
施念把他胳膊打下来:“别指了,就是郁谋。他现在来和他爷爷还有叔叔一起住。”
“噢!”贺然实在是吃惊,他冲郁谋笑道,小跑几步蹭过去捶他肩:“你站在这院子里,怎么看怎么奇怪。像微服私访来的。”
说实话施念也有这感觉。因为郁谋看着好新,她知道这形容很诡异,但这么新的郁谋站在这么旧的院子里,就是好奇怪。和整个院子的楼、人、树、每一块砖,都格格不入。可以说郁谋的到来,是这十几年一成不变的大院儿里唯一的新鲜事物了。
“你要不要来我家打会儿游戏?傅辽也在。大家都在。”贺然邀约道,他根本没等郁谋回答,扯着他袖子把他拽到了门洞前,胳膊立马架到人家肩膀上:“走吧走吧一起走吧,去我家。我还没吃饭呢,饿死我了。”
俩男生在前面走着,狭小的楼道里一下子就没位置了。施念在后面气喘吁吁跟着,她的棉鞋有点不跟脚:“你俩站一块儿,像黑白无常。”
贺然一身黑,郁谋一身白,底下都穿着短裤,露出小腿。打篮球的男生跟腱修长,脚踝极其流畅好看。施念却没欣赏到二人的小腿,反而是在想,这俩人谁的腿毛比较长。经她比较,二人不分伯仲!
贺然家住最高层,五层,中间儿到了第四层楼道全黑。
贺然回头和施念说:“这层灯坏了。你小心点儿。刚文斯斯差点摔一跟头。”
施念嘟囔:“你们楼这层灯压根儿就没好过吧。次次来次次是坏的。”
郁谋心念一动……次次来。
到了五层,贺然敲门:“妈!开门!”
李双梅系着围裙来开门,防盗门开了一道,看见郁谋。贺然大喇喇介绍:“妈,这是郁谋,就我跟你说的,我们初中的状元。他爷爷和叔叔住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