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郑旺打了个酒隔,味道很难闻,“狸猫换太子听说过吗?我女儿外孙的情形,就是那样。”
高个儿的点点头:“原来是郑皇亲,失敬失敬。伙计,再上一坛酒来,请郑皇亲喝!”
郑旺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醉意上头,怎么听起来,这人喊郑皇亲的时候还咬牙切齿呢?
一定是醉了。
又是一坛美酒上来,郑旺喝得酩酊大醉,昏睡了过去。
他是被乱拳打醒的。
这打人的一看就极有经验,绝不碰着他的脸,只往身上招呼,又痛又狠,拳拳到肉。
隔着麻袋,郑旺看不清打他的人是谁,想喊想问,却发觉嘴巴都被布条紧紧绑住,叫都叫不出声,只能闷声挨打。
只闻外头有一个人道:“这狗攮的,竟敢叫我鸟人!我自从升任东厂提督太监,就没人敢这么叫我!”
说着,郑旺又被重重踹了一脚。
一通好打,郑旺头上的麻袋才被取下,眼前的正是宣称来采新闻的两人,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东厂提督太监陈淮。
陈淮犹不解气,还想踹郑旺一脚,被牟斌拉住了。
“行了,差不多得了,别真打出什么毛病,等会儿还要审的。”
又上来两个人,将郑旺绑在一张椅子上,捆鸡一样。
郑旺嘴里的布倒是被拿下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惊恐的问:“这是哪?”
陈淮阴恻恻的道:“诏狱。郑皇亲,从头到尾交代一遍你女儿的事。”
第78章
郑旺并非有血性的人,刑具拿出来,吓了一吓,就两股战战,什么都招了。
他膝下有一女,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格外惹人怜,便取名为金莲。因女儿生得俏,郑旺便以高价将其卖给东宁伯,几经易手,后来不知怎么,竟然被送进宫做宫女。
过了几年,他满乡闲逛,行至驼子庄时,听说有个姓郑的女孩在皇宫里,即将成为皇妾。
郑旺当时就上了心,这十里八乡的,不是他吹,就没有比她家的金莲生得更好看的。
于是他四处找关系,最后找到了一个同乡,同乡家的小儿子刘山正在乾清宫里当内侍。辗转了几回,终于传上消息,据刘山所言,郑金莲的确将要成为皇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郑旺日后也会成为皇亲。
也许是存着与郑旺交好的心思,刘山还特地托人叮嘱郑旺,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外泄机密。
郑旺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喝得酩酊大醉,醉时就泄露了口风。
见已有外人知晓这消息,等了一两日也不见有官差来抓,郑旺就放心的抖起来了。他本是个胆子大的,此时又确信自己的女儿以后会当娘娘,于是在乡间大肆夸耀,说自己是皇亲。
别说,乡里不少亲戚都信了,一时间上赶着给郑旺送钱送物,希望他有一日能“苟富贵,莫相忘”。
也有些严谨的乡邻,道:“压根就没有诏令将这郑氏女封娘娘,现在上赶着巴结郑旺作甚?”
“你懂什么!”家中老人呵斥道,“当今万岁爷的生母纪娘娘,不也隔了几年才封妃么?一直到弘治年,纪家才发达起来。所以说,这个时候结交郑旺,刚刚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纪皇亲还是假冒的呢!”
“再乱讲,我打死你。”
左右大家都有富贵之心,唤郑旺一声“郑皇亲”又不会少块肉,何乐而不为。
可等到皇长子诞生,却也没听说郑氏女铺宫封妃之事,只道皇长子是中宫娘娘所生。
也有去问郑旺的,郑旺把脖子一梗,吹胡子瞪眼:“放屁,我家金莲就是在宫里做贵人了,皇长子也是她生得,只是为中宫娘娘所夺去。”
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娘娘夺宫人子之事,古已有之,譬如宋时狸猫换太子,又似宣庙老爷的孙娘娘,民间都盛传是阴夺宫人子。
乡亲们将信将疑,虽见了郑旺,面上还是亲亲热热的叫“郑皇亲”,但私底下早已没了最初的热络,只是糊弄而已。
有了眉目,锦衣卫与东厂一个在乡间探访,一个在宫里查证,火急火燎的,终于赶在十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将所查明之事上达天听。
朱祐樘静静听完,道:“就这样?”
陈淮硬着头皮回话,小心翼翼的道:“宫中确实有郑金莲这么一人,曾在周老娘娘宫里当差。”
说到这里,朱祐樘也想起来了,曾经皇祖母是向他举荐了一个宫人,当即便被他顶了回去。那时候他又气又急,哪里记得住一个不相干的宫女姓名,想来那人就是郑金莲。
不过皇祖母知他心意,如今笑笑又诞下皇长子,她老人家也犯不着为了个不入流的小宫女折腾。
说来说去,大概全是郑旺这一帮蠢货闹事,跟上一回纪家的假皇亲一样。
思及此,朱祐樘简直无话可说。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陈淮仍是低着头,心中忐忑不已。
隔了一会儿,万岁爷才发话:“郑旺、刘山系主谋,从重发落,其余者法办。”
一听这处罚,陈淮便知万岁爷是不想兴师动众,也是,一旦闹大了,无论拿出何等确切的证据,也一定有人蒙着眼装看不见,只信自己想信的事。
“万岁爷容禀,锦衣卫与东厂这一番调查,虽已尽可能掩人耳目,但到底有些动静。”陈淮道,“有些大臣也许会追问。”
“无妨,有其他事让他们争。”朱祐樘轻描淡写道,“朕要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