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晓);
第四十四章生活就是糖里裹着屎
八月末,在林漪与人结婚将近五个月时,褚炎武终于听闻这则消息。这是第一重打击。他突然意识到林普早就知道却并没有告诉他。这是第二重打击。两重打击之下,褚炎武整个人都疯魔了。他奈何不了林漪就捡着软柿子捏,给林普打电话,喝令他必须马上出现在自己面前。
林普正跟师兄讨论新的算法,听着电话里他崩溃的声音,跟师兄道了个歉,立刻开车回去了。他一路疾驰回到褚家,与褚元邈打了个照面。褚元邈正站在客厅里叉着腰喝水,黑色的裤子上有两个很明显的鞋印。
“什么情况?谁踹的?”林普问。
褚元邈食指向上一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而立之年了,谁能想到呢,他片刻前还人五人六地在跟合作伙伴规划日料店的未来,转瞬就被他爸踹屁股了,而且还是两脚。
褚元邈也是寸,他早就搬出去自己住了,平常一个月回不了两趟,偏巧今天就赶在这个时间点回家了。他眼见褚炎武神色不对,难得孝顺一把上前询问,奈何褚炎武心气儿不顺时宛如疯狗,张口便仿佛要咬人似的,两人三言两语便大吵起来。
褚元邈的狗脾气跟他爹是一脉相承的,于是,在几乎要掀翻房顶的激烈的争吵中,褚元邈当头给了他爹第三重打击——他和大哥也早知道林漪的婚讯,他们也没有告诉他。
褚炎武的愤怒达到了峰值,伸腿便给了他两脚。褚元邈初中毕业以后就没被他爸这样踹过了,所以当下愣怔半天,一言不发拉开门便出来了。
“……老头儿知道你妈跟人结婚了,”褚元邈无奈地说,“……看得出来确实挺伤心的。虽说他也活该吧,但毕竟也是往六张里数的人了,心血管不太好,你尽量给他留着点脸。”
褚元邈这样叮嘱完,牙疼似地揉了揉下颌,补了句“不要学我”。
林普没出声儿,拾级而上。
二楼书房里,褚炎武刚刚照墙砸了一方红丝砚,他听到敲门声,暴怒吼了句“滚进来”。林普推门进去,便与一双几乎要喷出火星儿的眼睛正面撞上。
褚炎武倏地站起来,直向林普而来,他咄咄逼人地道:“林普你是不是到现在都特别烦我?!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咱爷儿俩早年的那点纠葛就是过不去了?!我给你当爹,当得跟个孙子似的,窝囊极了,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先观察观察你脸上是阴是晴……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跟个傻丨逼似的跟你那个悄悄嫁人的妈‘耗着’?!”
林普垂眸望着褚炎武微微抖动的手指,他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说:“……你上一任女朋友比我都小,我以为你早就没有跟她耗着了。”
褚炎武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突然连吼两句“卧丨槽”,转头一脚踹到实木茶几上,然而茶几太重了,并没有被撼动一丝一毫,他憋着的火撒不出来,抓起茶壶茶杯“砰砰啪啪”地照墙砸。
也不知砸第几下,林普突然出了个痛声,褚炎武抓着最后一个茶杯定格。
两父子在突然的静默里一帧一帧地切换到四目相对,瞳孔均微微收缩。褚炎武自己的额角和下颌叫反弹的碎片擦出了血,林普右边的脸颊也叫反弹的碎片擦出了血。
褚炎武无奈地扔掉茶杯,眼圈刹那红了。他半倚半坐着桌角,抬手抹了把眼。他嘴里低喃了句“混账东西”,也不知是在骂林漪还是林普。
林普注视着他,突然说:“我也是事后被通知的。”
褚炎武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到,片刻,他疲惫地吩咐:“……伤口去消个毒。”
林普伸手轻轻触了触伤口,立刻转身出去了。
褚炎武满脑子都是下午林漪给他展示的结婚证。他按捺不住怒火,嘶声质问林漪为什么不早与他说。林漪满不在乎地回,并没有特别与他说的理由。
褚炎武回忆着林漪说话时的表情,忍不住苦笑。因为林漪说的并不是气话,她确实没有特别与他说的理由。在林漪心里,他甚至连“弃之可惜”的鸡肋都不是,这些年不管他如何对待,她从来没有一刻松口。
林普片刻后重新推门进来,他无视褚炎武徒劳的凄楚,不耐烦地将沾着碘伏的棉签直接怼到褚炎武额角上。
“自己压着。”林普板着脸说。
……
林普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无可奈何地频频往返于褚家和学校——褚炎武因为两只碘伏棉签蹬鼻子上脸了,一天打三四个电话变着花样催赶着林普回去看他。林普念及他一把年纪“失恋”且“心血管不太好”,只好捏着鼻子暂时忍耐着。
与此同时,翟欲晓这边也不安生。
翟欲晓的姥爷柴海洋突然去世了。他去世前没有任何症状,只是某个早上到点儿没起床,柴簌簌剥着茶叶蛋去卧室里叫“爷爷”,从门口一直叫到床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惠君跟着进来,一探鼻息,当场软了脚。
“我起床的时候好好的呀,我问他跟不跟我去遛弯儿,他反手推了我一把,骂骂咧咧的,我就骂回他一句自个儿起来出门了。”惠君喃喃地跟柴彤唠叨着,“头天晚上吃的是什么来着,你让我想想,啊,是小米粥,他吃了大半碗,就着燕清给炒的土豆丝,和他自己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酱黄瓜。你说会不会是酱黄瓜的问题?呐,他就是烦人的很,有新鲜的黄瓜不吃,就好这口儿,我跟他生了多少回气了……”
柴彤蓄着满眶的眼泪,她轻轻揽着惠君,轻声说:“行了妈,跟酱黄瓜没有关系,你别再想这些东西了,爸爸人也没受什么罪,是睡觉中老了的,一瞬间的事儿……我找不见爸爸的锁了,就是以前奶奶留给他的老房子的锁,你一起来找找,我们给他放到瓷坛里吧。”
惠君用衣角擦了擦眼泪,起身说:“他自己老是乱放东西,那找不到又要发脾气,个死老头子。所以我就给他收起来了,但收到哪里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柴彤说:“那就慢慢想,不着急啊。”
骨灰盒载到墓地,柴续和柴彤在墓地管理员的忽悠下晕头转向地补买了几百块的随葬品,领魂纸鸡、守护神、福荫币、玉石元宝、各种尺寸的红布等,与之前风水先生交代置办的那些零碎物件一起安放到墓穴里。墓穴封盖以后,柴续在碑前摆了糕点、水果、酒等贡品,然后一行人开始纷纷上前磕头。
翟欲晓磕完头起来,心里突然一动,转头向右后方望去。右后方的柏树下有两个年轻男人,他们互不认识,但一直望着同一个方向。翟欲晓的眼泪突然就憋不住了。她轻轻扯了扯柴簌簌,哽咽着说“姐你往后看”。柴簌簌眼红红地茫茫然回头,瞬时也哭成狗。
是悄悄跟来的林普和张罗。
柴彤和翟轻舟要在西城留宿陪伴惠君,林普便载着翟欲晓先回。太阳西沉,正是晚饭时间,翟欲晓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林普在路边停车外带了重口的烧烤,再拎两瓶她最喜欢的本地汽水儿,然后车轮一转,去了附近正筹划要建植物园的一个荒坡。
夕阳缀在前方大道上,林普绕开地上一块倒下的广告牌,微微侧头,被翟欲晓喂了一口橘子味儿汽水儿。他将车最后停在柏油路和泥土路的交界处,熄火关空调,再降下两侧车窗,慢吞吞解开了烧烤袋子。
gu903();“你脸怎么了?”翟欲晓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