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独一份儿的“大佬”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海子)翟欲晓这样安慰着自己,毅然撕开粘稠的目光,把那件吊牌价格七百四且不打折的毛衣交回给店员。
“春天太短了,将就下就过去了。”翟欲晓跟王戎说,“你们五一不加班吧?不加班就去雾市啊!林普给我画了雾市出街的最优路线图,网罗雾市所有网红小吃,我最近都无心工作了,一门心思盯着雾市的酒店和机票。”
雾市因其丘陵和低山为主的地貌,矗立着大片顺势而建的魔幻楼群,十分吸引长江以北平原地区的游客。且雾市也是网红小吃最多的城市,平平无奇的土豆、鸡爪、冰淇淋等,雾市都能做出独步武林的色香味。
翟欲晓和王戎原本的计划是尽可能避开节假日使用年假去雾市,但王戎开年以后疯狂加班,根本请不到年假,她俩就这样一天拖一天地拖到了四月份。翟欲晓心里猫抓似的再等不下去了。
王戎一颗骚动的心也是恨不得跳出胸腔,她扯着展示架上的一件春款连衣裙回头望着翟欲晓,非常肯定地说:“领导说后边没什么事儿了,那就五一了,酒店和机票我来定,我是东航和南航的VIP。”
翟欲晓默默给她竖起个大拇指。
翟欲晓大学毕业以后应聘到一家合资企业,做着以翻译为主的琐碎活儿,沟通美国的工程团队和大都周边地区的工厂。王戎是在一家规模不大的进出口公司做出纳……同时兼半个行政,兼半个人事。不过她老板做人,也给了她行政和人事的工资补助。
王戎将包交给翟欲晓拎着,去里面的试衣间试穿连衣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隔着一道门跟翟欲晓商量:“能不能让你们林普给我个to签,王大头最近天天缠我。”
“王大头”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王术,是王戎的妹妹,比王戎小刚好一轮。
“哪用得着麻烦林普,我给她to了就成。”翟欲晓不当回事儿地道。
王戎收腹穿衣,非常理智地提醒她:“没必要冒这个险,王大头疯起来跟狗似的,再咬咱俩一脸血。”
翟欲晓赞同王戎对她妹妹的评价,她斜靠在墙上,低头喝了口微烫的奶茶,想了想,说:“我下回去Q大的时候吧,五一雾市回来以后的,林普忙得都没时间睡觉,具体得看他的时间。”
林普本科上的是G理工的英才实验班,毕业以后经由G理工的保送和Q大的层层选拔,获得Q大的直博资格,目前正在Q大攻读博士学位。Q大老校区在晋市的大学城,新校区坐落在大都新区,是国内唯一一所世界排行前二十的高等学府。
“直博”这个高逼格的词,直到前年林普这边收到Q大的通知书,八千胡同的人都是没有概念的。但是在他初高中班主任年复一年孜孜不倦“你们直博的林普师兄以前上课时……”的宣传下,一高的师弟师妹们都知道这是位独一份儿的“大佬”。
“好看不?”王戎出来照镜子。
翟欲晓一言难尽地看着镜子里的“土豆”。王戎一米六三,一百二十斤,本来就微胖,这件连衣裙有的放矢地将她前丨胸、胯部和屁丨股的缺点放到最大了。
“……再去别家看看吧。”翟欲晓说。
八千胡同跟五年前的八千胡同没有任何不同,跟十年前的也没有任何不同,只不过是住在里面的人来来去去而已。前一段时间听说市政筹划着要刷墙,统一刷成红墙黑瓦,以迎接即将到来的XX国际峰会,但到目前为止各个地区都还没有任何动静。
翟欲晓拎着两袋“战利品”上楼,在二楼与摔门而出的花卷爸爸花长立差点撞上。翟欲晓紧急叫了声“大伯”,右胳膊避让一扬,“啪”地磕在墙上。
“晓晓??哎,对不住,大伯没看到你。”花长立抱歉地道,“胳膊有没有事儿?”
“没事儿,大伯,”翟欲晓笑得仿佛要开花,“七点了,我闻着你家饭都熟了,这气冲冲的上哪儿去呢?”
花长立眼见翟欲晓确实没事儿,十分敷衍地回了句“嗯,有点事儿”,保持着刚刚摔门而出的情绪咚咚咚下楼。
翟欲晓回身就给他摄了个背影照,然后一边掏家里的钥匙,一边将照片传给花卷,并配文:一个盛怒的父亲。翟欲晓进门,刚叫了柴彤一声“妈”,花卷给她传回一张姚思颖啃西瓜的背影照,配文:一个没心没肺的母亲。
“花卷回来了?什么时候?”翟欲晓拧开门抬头问正迎出来的柴彤。
花卷是在西北边疆城市上的大学——一所公安类的警察学校。他目前在市公安局负责刑侦方面的工作,不过是晋市的市公安局,并非大都。花卷自打入职就筹划着要调回大都,但至今都没有能调回来的迹象。
柴彤充耳不闻,面色复杂地翻检着翟欲晓的购物袋,不得不说,翟欲晓挑衣服的眼光真是不行,总是市面上最简单的款式,根本谈不上剪裁什么的,而且不鲜亮,永远是黑白灰,跟她衣柜里去年的旧衣服、前年的旧衣服乃至于大学时期的旧衣服到底有什么区别?
“妈?”翟欲晓没得到回答以为柴彤没有听到。
“嗯,回来了,你饭后再去找他,刚我听着楼下两口子动静挺大的,你让人缓缓。”柴彤这样说着,丢下购物袋,眼不见为净,“……苦孩子一回来就得给他们断官司。行了,听到你爸上楼的声音了,洗手准备吃饭吧。”
柴彤这样说着,打开了门锁,转头进厨房了。
翟欲晓忍不住侧耳细听,但楼梯间里只有微风吹动塑料纸的声音,哪有上楼的声音?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听力居然会不如柴彤吗?但一分钟后,翟轻舟果然推门进来了,带着路上给柴彤捎的酱香鸭脖。
柴彤上午去了趟西城柴家,所以饭桌上的话题就绕不开柴家。
两位老人的身体依旧十分硬朗,但所谓“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两人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矛盾。最近是因为一坛子酱黄瓜。毛惠君说味儿不对似乎坏了要扔,柴海洋坚持本来就是这个味儿,恨不得将坛子抱到床底下看着。
柴续虽然没能得到翟轻舟的“内部”消息在房地产上赚到钱,但他的五金生意做得是真的不错,眼下正筹划着招兵买马扩大店面。梁燕清也因此再度支棱起来了,各种给柴彤晒金饰。
柴麟麟的成绩稳步徘徊在班级的中游水平,他最新的志向是打电竞,专业级别的,签约费能抵十个五金店,动不动就封“神”的那种。不过他的志向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正眼相待。
……
以及柴簌簌二十八了,上个月挤掉一位海归,当上她所在部门的老大,但至今仍然没有要结婚的意思。
“你舅妈也不知道听谁说的最佳生育期是24-29岁,非说簌簌再耽搁下去就过季了,在家只要不痛快就跟你舅闹。”柴彤夹出菜叶子里的花椒撇进桌下的垃圾桶里,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不过你舅也是活该。当初斜着眼一句‘没车没房软饭硬吃’,直接把人家小情侣给搅和黄了。簌簌原来一直是有些怕他的,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现在怕不怕的就不知道了,因为簌簌根本就不往他跟前去。”
柴续的原话是十分不屑一顾的“嘁,没房没车,所谓的‘真爱’就是软饭硬吃”。他这句话落下,柴簌簌的男朋友当场就起身走人了。柴簌簌给了柴续她自打出娘胎以来最锋利的一瞥,跟着掀了茶碗就追出去了。两人当街争吵些什么不得而知,总之之后柴簌簌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人。
翟轻舟迫不及待沿着碗缘溜了一口粥,烫得呲牙咧嘴的,他说:“簌簌跟我说过,柴续不满意她男朋友没房没车,但簌簌执意跟人家好,他眼见阻止不了簌簌,就假装深思熟虑后同意了,结果人家应邀上门吃饭,他冷不丁来一记釜底抽薪。啧,绝了。”
翟欲晓撕咬着大白馒头露出窒息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