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之下,幽砚侧坐在地上,一手抱着小羊驼的脖子,一手轻轻按揉着小羊驼有些发肿的脑门,指尖泛着似雾的灵光。
亦秋静静缩在幽砚细瘦的臂弯里,不断思考着自己的驼生。
是的,她又在思考。
天知道,从前的她每天只需要思考三件事——早餐路上买什么,中午食堂有什么,下午回家吃什么。
可自从来到了这里,她便每天都在背离自己熟知的一切,努力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思考。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用脑过度,从而逐渐被初始智商二十的羊驼本体给同化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做出“撞墙证梦”这种愚蠢之举,让鸟女人在一旁看了大笑话。
忽然,幽砚散去指尖灵力,将亦秋从怀里推了出去,并用力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唔……”小羊驼委屈巴巴地哼唧了一声。
“笨。”幽砚起身走至桌边,倒好一碗清水,放在了小羊驼面前。
亦秋吸了吸鼻子,伸着脖子上前喝水。
幽砚拉了根凳子在一旁坐下,俯着身、托着腮,静静望着面前这只软绵绵的大白团子。
亦秋喝完了水,抬眼怯怯望向幽砚,不料直接撞入了那双细长的眸子,一时竟有些惊慌失措。
“你,你,你一直看着我?”小羊驼忽然口吃起来。
幽砚眨了眨眼,反问道:“不可以?”
亦秋连忙晃了晃脑袋。
幽砚低笑一声,又问:“还疼吗?”
亦秋闭目感受了一下,刚才还有些胀痛的脑袋,此刻只觉清清凉凉的,已经不再疼了。
她睁开双眼,冲幽砚扬起了一脸看上去傻乎乎的笑意:“不疼了。”
“下次想要转移话题,大可不必去撞墙。”幽砚淡淡说道,“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说。”
“没有!”亦秋一下从地上蹦跶了起来,站得笔直,小脑袋直接凑到了幽砚面前,认真道,“我不是为了转移话题!”
“哦?”
“我,我是……”亦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重叹了一口气,垂下小脑袋,语气别扭道,“我是觉得,我,我可能在做梦,有必要清醒一下……”
“做梦?”幽砚似有些不解。
“不是做梦,你怎么可能对我那么好……”亦秋低声嘀咕着,一下将脑袋压得更低了。
她真是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忽然撞墙的原因竟是这个,实在是太丢人了。
静默,短暂静默后,小羊驼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
亦秋:“……”
果然,这位每天不是在欺负她,就是在吓唬她的魔尊大人,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笑小羊驼的机会。
嗐!
生活不易,羊驼叹气。
幽砚见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亦秋的后颈。
小羊驼瞬间缩了缩脖子,挣扎着仰起头来,晃了晃脑袋,小声嘟囔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捏我脖子……”
幽砚反手胡乱揉了一把亦秋的脑袋,将那对尖尖的小耳朵都揉塌了,这才问道:“那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还想做什么了吗?”
亦秋闻言,连忙望向幽砚,认真问道:“你真会帮我吗?”
幽砚沉默片刻,弯眉道:“不一定。”
亦秋思虑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寻了个比较合理的说法。
她伸展了一下四肢,这才小声说道:“我想,想要洛溟渊离开这里。”
“为什么?”
“这里的人都对他不好,我几次看见他,他身上多有伤……可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他的师兄弟们却会打他、骂他,用难听的话语讽刺他。”亦秋说着,不禁轻叹一声,眼里带着些许愧疚,“我一开始也讨厌他,又吐他口水,又将他推上试炼台……”
亦秋说着,小心翼翼观察起了幽砚的神情。
幽砚没有言语,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小羊驼。
亦秋见幽砚没有生气,便将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就是觉得,我很讨厌那些人的做法,可我……我好像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我就在想,如果他可以离开这里,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一点……”
有些事,真假参半,往往最具迷惑性。
正如此刻,亦秋说着说着,自己都快信了,眼底那愧疚,可谓是愈发浓烈。
可就在这时,幽砚忽然问了一句:“你可知他是谁?”
“啊?”亦秋短暂惶恐了那么一瞬,脑子便光速转了回来。
面对这个问题,答什么都有风险,最好的回答,就是什么都不回答。
所以,小羊驼歪了歪脖子,眼底露出了些许茫然。
幽砚沉默片刻,道:“离开仙麓门,他未必能活。”
“为什么啊?”亦秋瞪大眼睛问道,“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就因为是半妖,便会被杀掉吗?”
说到底,这世间的妖精皆觊觎金乌之力,洛溟渊未曾修行任何术法,仅凭一身武功,面对修为高深些的妖精便会无法自保。若非如此,他的养父母也不会早早将年幼的他送上仙麓门。
其中缘由她都懂,但她还是得装傻。
如果没有猜错,幽砚应该只是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很多,并不知道她到底来自何处,又有着怎样的目的。虽说她敢对天发誓自己绝非来自天界,可若让幽砚发现,她明知洛溟渊是天帝之子,却还有意相助,只怕真会当场翻车,死无葬身之地。
可人撒谎,就会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