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荣顿了下,最后两位主角离别的时候,会有一场床戏升华感情,虽然床戏是文艺片展现感情的重要手法,但傅总人第一次下海,怎么可能演这样的镜头。
“问问傅总的意见吧。”他望了眼谢明舟,“明舟,你有什么想法?”
谢明舟懒懒靠在墙边,笑道:“听傅总安排。”
编剧小声说:“叶导,这里已经和傅总提过了。”
“哦?他怎么说?”叶导问。
“他说听谢先生的意见。”编剧迟疑说。
叶导愣了下,疑惑看向谢明舟。
球又踢了回来,谢明舟挑了下眉。
“既然这样,那就先留着。”傅沉故都不虚,他怕什么。
傅沉故白天很忙,只能抽晚上的空来剧组拍摄。
他走进门,谢明舟正在看台边坐着,单手托着手拿剧本,衬衣袖挽至手肘,腕骨清瘦凸出,眉眼专注。
不像平日懒懒的调调,谢明舟工作起来的沉稳劲,他可是见识过。
“傅总您来了。”副导恭敬说道,他其实心里也没底,要卡傅总的戏,他着实没那个胆子。
谢明舟闻声抬头,望着傅沉故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夜色氤氲,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傅沉故,竟然真的答应他来客串。
谢明舟:“傅总,剧本看了吗?”
第一幕,他饰演的江楼和军督长裴宴的初遇。
“看了。”傅沉故坐到谢明舟身侧,他的镜头只有一幕,甚至都没有台词,紧紧是坐在阁楼上和戏中的江楼遥遥相望。
隐晦又缱绻的拍摄手法。
“剧本里的要求是。”谢明舟侧目,“目光里,要有爱意。”
这一幕初见,其实也不算初见。江老板经营戏楼多年,背地里经常捐赠物资给商会和百姓,而裴宴在押送物资的时候,整齐的队伍里,时常会见到那道清瘦的人影。
两人经常打照面,却一直不知姓名。
“傅总需要我教你吗?”谢明舟望着他,“比如,怎么去演一段隐忍的爱情。”
一段,只有三个镜头的爱情。
傅沉故薄唇轻抿。
“眼神很重要。”谢明舟好看的眼睛含着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傅总,你爱过人吗?”
拍摄现场的哄闹声仿佛远去,两人并肩坐在看台上旁若无人一般。灯光很暗,座位逼仄,傅沉故目光里只有那张开合的薄唇,声音带着蛊惑,问他有没有爱过人。
他刚想动唇,却被谢明舟笑着打断,想听他的答案又仿佛不想听,凑近他似笑非笑:“傅总,不管你以前有没有爱过人,现在起,你都要假装,我是你的爱人。”
听来在正常不过的演员间对戏的话,在傅沉故听来却变了味道。
他滚了滚喉结,轻轻眯眼:“好。”
叶荣在楼下刚想叫两人下来,抬头瞥见楼顶靠坐的两人,谢明舟撑头望着一旁正襟危坐的傅总,傅总回视,两人姿势极为放松,又极为相称。
作为艺术片导演,他天生就会捕捉美感,这样朦胧又暧昧的情景,他不忍心破坏,甚至不自觉想拍摄下来。
边想,他也这么做了。
这也是他近乎失智地想找老傅和谢明舟搭戏的原因。明明两人都是从骨子里散发的矜贵和从容,但他总在两人的眼睛里,看到一颗深埋的火种,被两人不动声色禁锢在眼底,一触即燃。
二十分钟后,片场的群演坐在满了一楼的宾客厅,而傅沉故则高坐在二楼安静的贵宾席,喝了口茶,垂眸向戏台看去。
“都准备好了!”叶荣抬头望了眼傅总,毕竟是傅沉故的第一场戏,他其实也没底,没想好怎么卡傅爸爸的戏,“开始!”
“啪——”灯光闪动,摄影机猝然对准了热闹的大堂。
琉璃水晶灯不停变幻,戏台正中央挂着一幅传世名画,烟雨楼阁,牡丹覆雪,古色古香的戏园子里坐满了来听戏的宾客。
今晚是望江楼主的戏,望江楼的楼主可是城里的名旦,戏美,人美,一周只唱一次,男男女女都慕名而来。
戏台上灯光渐渐亮起,婉转的曲调吹响,台下的宾客们立刻热烈鼓掌,疯了似的喊着江楼的名字。
下一刻,随着《牡丹亭》的调子由缓转急,清傲绝色的人影走上了舞台。
一身红衣,花影重重,比身后的牡丹还贵气。
纸扇开合,薄唇轻启,唱的是游园惊梦,高堂之上将思春缠绵的词调唱得风雅。
台下人一时看痴了眼。
江楼眼波流转,勾人的桃花眼淡淡扫过全场,却猛然撞上了一道极黑极沉的眸子。
二楼的贵宾台,袅袅升起的茶烟里,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中,隐约可见冷峻神秘的脸庞。
男人手指极长,戴着黑手套一圈一圈摩挲手里的茶具,袖口处冰冷的狮子图标透着尊贵,冷淡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锁住他。
两人无声对视,谁也没舍得先移开目光,满座的宴客仿佛都化为轻烟远去,锣鼓声响了又默。
傅沉故目光渐深,台上一身绝艳猝不及防撞进他视线的人影,和那次在舟庄树下风流恣意的青年何其相似。
明明第一次见,却让他感觉过了千百年的时光,下意识就想靠近他,紧紧拥他入怀,让他浑身沾满他的热烫。
傅沉故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无数次在午夜梦回里拼凑记忆,梦里仿佛又有另一道身影在牵动他的视线,却始终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