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看来,这些技能不过是奇淫巧技,没有任何意义,但木白太清楚数学、物理、化学的学者有多么强大,切看似无用的理论,只是因为生产力还没有跟上能够运用它的机会而已。
但生产力这个东西的发展可比理论的发展要快得多,人类从看到打雷将其奉若神明,到意识到那是种单纯的自然现象用了千万年,但从意识到电是种可收集可利用的能源,到其走入千万家却不过用了两个世纪。
换句话来说,正因为人有了要“捕捉”雷电的想法,才会去发现去探讨去研究什么器具能够做到这点,但如果没有第个去研究雷电的人,那么后续的切都不会出现。
大明……不,整个华夏并不是没有那样的人,华夏民族从来都是最勇敢、也最具备抗争意识的,只是很可惜当那些人出现的时候,华夏的科学技术和生产力无法与之匹配,于是他们的许多想法都只是成为了空谈,然后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终归句,这片土地上孕育出的人才真的太多了,多到人们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学科,并且以多数战胜少数的手段,将多数人没爱的那些学术弃之若鄙的程度。
于是,这些小小的智慧火种,最终没能逃过历史的浪涛,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木白现在想要保护的就是这些小火种,好在,他生活的这个时代,同样也是个格外现实的时代。
上有好,下必效。
只要官方表达出几分对那些学科感兴趣的意思,那么民间那些苦于无出头之地的人就会去琢磨它,而只要学习的人多了,必然会为那些学科找到真正的传承者。
只要传承者在,只要给这些学科足够的时间,木白相信它们从技变成术的那天并不会太遥远,而首先,他得先说服这个王朝的主宰者。
木白轻声道:“民间学子千千万,藏书更是数不胜数,但现在所有人学的都是孔孟之道,孔孟虽好,但利出孔千人面,孙儿以为长此以往,并无益处。”
洪武帝露出了几分了悟,他揣着手肯定道:“你爹肯定不同意。”
朱元璋的长子,木白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建文帝自幼修习儒家经典,虽然朱标为人并不迂腐,但让他承认学习孔孟并没有那么有必要,甚至是另外扶持门与儒家学说对立的学问,朱标肯定是不答应的。
这直接就挑战了老父亲的人生观。
木白露出了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用自己的表情对自家爷爷的猜测表示赞同。
是的,木白想要推行改革的最大阻碍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父亲。
朱标倒不是对各家学说有什么意见,他其实还挺喜欢看这些东西的,但站在帝王的角度,他觉得儿子的这些说法过于空泛。
而且更重要的是,用这种方法选择人才,那不就等于选择“匠”们去做官?
不说被管理的人如何,匠人们自己都过不去这道关,而且匠人如果都能做官了,农人又要怎么想?
最苦最累的活就是农活,赚得最少的也是农人,而之前农人们之所以肯老老实实留在自己的土地上正是因为他们虽然收益少,但地位高。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的收益少不说,地位也没那么高,岂不是会有大量的人口从田地离开?那到时候大明的税收又要从哪里来?
或许有人会说那可以将税收来源从田税转为商税呀,但要知道,田税有多少收入都是有较为直观的计算公式,毕竟土地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商税就不样了。
除却进出口的船只次可以让人直接看到货物,大部分的商务活动都很难去做查实,全靠纳税人自觉。
直观的田税都有好多种偷税的方法,更别提弯弯绕绕众多的商税啦。
至于简单的人头税?
木白摇了摇头,人头税其实是种极大程度上压制人口数额的存在。
现代人常常以为古代人热衷于生娃,但这是有前提的,首要点就是生娃的成本低于收益。
在人头税高昂、种田收入低廉的时代,孩子刚出生便被淹死或是抛弃是最寻常不过的,即便是在相对富裕的宋朝,弃婴率也是居高不下。
真正让古人放开手生娃的时代,还要从取消了人头税的清朝开始。
木白非但不会将税务压在人头税上,相反,他还想要取消人头税。
如今的大明海贸路线已经日趋成熟,在官方的引导下,江浙的商人们如今流行大量从海外购买廉价的棉花进口到内陆,然后将其织成漂亮的布料后再反手卖到国外的贸易模式。
乍看是多了采买棉花的开销,但事实上棉花算是压舱货物,又是逆差航行,运输的成本其实非常低,且班次稳定,只要算好了节奏甚至可以免去租借仓库堆存的费用。
而且别看江浙商人以前就在周边原产地采购的棉花,其实这里的棉花价格非常非常昂贵。
想来也是,若不是价格高昂,凭什么让这儿的农户放弃可种双季的稻田改种棉花?棉花这种作物简直就是个土地的营养抽水机,收割后还得休地段时间养养肥力,这些可都是算在物价里的成本。
但这些棉花如今的采购地印度就不样了,那儿土地肥沃,日照充足,棉花可以大量种植,最重要的是那里的人口众多,棉花这种必须朵朵摘取的农作物就喜欢这样的种植环境。
当然,还有个隐性的优点就是那个王朝的管理者非常欢迎大明的船只以及他们带来的货物,这就让大明商人的利润更高了。
江浙商人的成功很快就将这种加工模式带去了内陆地区,原本些不适宜种植棉花的地方随着商人的走动也响起了纺车的声音。纺布这项传统的活动因为跨国海运的存在,从自产自销走向了来料加工的路线。
商人们将沉重的生棉带到这里,然后带走匹匹织好的棉布,接下来他们或是拿去染色,或是直接以白叠布的形式出售,这就和笑嘻嘻点着铜板的纺织娘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得不说这些商人们的头脑是真的灵活,他们甚至还会追逐灾区,当听到哪哪的田地又受灾时便会千里迢迢地将棉花运过去让灾民以工抵粮,既得了廉价劳动力,又得了名声。
不过看在他们的举动的确帮助到了当地灾民的份上,朝廷对这些人的投机行为暂时采用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也因为这些棉布给当地的人们带来不菲的收入的同时促进了生产积极性,于是没过多久,棉布的价格便大大降低。
大明建国二十六年,也是洪武帝大力推行棉花种植的第二十年,大明百姓终于不再以穿棉袍为奢侈。
棉质的衣裳走入了千家万户,成为了人们身上寻常的穿着。随着布料数量的富余,从内衣发展到外袍,又从单层外袍发展成为用多层棉衣叠加制成保暖效果极佳的棉大衣,不过是两年的时间。
然后很快,保暖、耐穿又便宜的棉大衣在两个冬天的时间里风靡了整个大明。
大明的棉花数量有多富裕呢,这么说吧,今年边军将士御寒的衣裳就是用四层厚棉布絮上棉花制成的棉袍。
穿上新衣裳的边关将士们在秋季已经转凉的寒风中昂首挺胸,哪怕热出了头汗也坚决不脱衣服,其土豪程度让对面来交易煤炭的北方游牧部落流出了嫉妒的泪水。
在这样的风潮之下,棉被的出现也就不是多让人奇怪的事了。由于棉花蓬松时候效果最佳,出于市场需要,大明的许多县城里渐渐出现了“弹棉花喽”的吆喝声。
只需要两枚铜板,这些手艺人就会拿着自己趁手的棉花弓将紧实死板的旧棉花重新加工成蓬松的棉絮,让被褥重现温暖。
由于棉花的存在,大明朝近些年冬季因为寒冷而死亡的人数大大降低,新生儿的夭折率也降下来不少。看到这些数据,洪武帝才真正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