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呢,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能为大明带来什么,不能看能得到什么。比如他,他就是前朝留下来的官员,哎呀,当时大元那个官场黑的哟,别说浑水摸鱼了,那是在墨笔坛子里找笔,摸都摸不着。
碰到有些官员那就同流合污了,但他不一样,他可是有理想有梦想的,于是他就辞官回老家了,一直到之前洪武帝要乡里之间推举茂才他这才重新做官。
虽然洪武帝给的工资不多,但他能得到快乐和成就感啊!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的吗?
在这位官员的夸夸其谈中,木白欢欢喜喜地从摊主手里接过了烤制完成的乳扇。
中间涂了玫瑰酱的乳扇外形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烤熟后的年糕。生怕热气裹在里头,木白冲着它连吹了几口气,在乳扇稍凉后才递给了眨着大眼睛一脸期盼的木文。
木小文接过食物后也学着他兄长的模样“呼呼”直吹,然后就见小孩一脸欢喜地将竹签高高举起,戳到木白面前:“阿兄先吃。”
哦哦哦!这就是孔融让梨啊!
自己给自己进行了一番道德洗礼的官员见状不由觉得一阵欣慰,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蛮人聚集的未教化之处也能见到如此兄友弟恭之场景,可见人性本善!
就在官员以为木白会进行一番推让再让弟弟先吃的时候,木小白直接张口“啊呜”一下咬去了一大块。
官员:囧
等等,不谦让一番吗?为,为什么真的吃了?
木文本人倒是对此情况见怪不怪,他们家惯常如此。
用木白的话来说,就是要让小孩知道自己每个行为要付出的代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可能付出什么代价并且愿意承受这个代价,这才是【让】的本质。
在发现儒家的启蒙书本中充斥着各种“好人好事”和品德教育后,木白便改变了对弟弟的教育态度。
木文每次学会了什么儒家里头的传统美德故事并且照做的时候,这位无良兄长都要给弟弟展现一下什么叫做社会的阴暗面。
学孔融?那就立刻把梨吃掉。学黄香暖席?那就毫不犹豫睡上去。学王祥卧冰?那就先提起来打一顿屁股——小幼崽躺在冰块上,还要不要小命啦?对自己没点数必须要打一顿再说。
对于王老先生委婉的批评,木白很是振振有词:“木文未来遇到的人不可能都是好人,也不可能永远都有人能够为他的付出、谦让心怀感激。这个社会得寸进尺的人永远会更多一些。”
“更何况,如果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结果,不清楚利弊,只是一味按照宣传故事中的行为去做的话,那不是谦让,只是拙劣且愚蠢的模仿罢了。”当时的木白少年正哄着因为被打屁股而不开心的弟弟,但对老先生解释的模样却极其认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每一个行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恶果,仍然愿意去做。”
“虽然于国而言,多些有样学样之人没有坏处,毕竟社会风气好了,但我希望我弟弟是个做出的每个决定清楚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会付出什么的明白人,而不是被仁善、孝道哄骗着稀里糊涂就去做。”
少年抿嘴一笑,小酒窝在烛光下闪着光:“要做好人,就得做个明明白白的好人。要孝顺?不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我也不稀罕。”
对于学生如此说法,老先生嘴上不说,但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翌日,木白便收到了加大量的教科书,开始接受知识的冲刷。
小孩子有奇怪的想法多半是闲出来的,王老先生抚过美髯淡定表示:打一顿不太舍得,那就让他多背点书洗洗脑子吧。
尽管如此,王老先生却是并未对其教育手法再多加干涉,木家这奇怪的教育手法也继续了下来。
木小文其实并不知道关于自己的教育问题曾经有过什么争论,他还真不是个小气的孩子,对于食物分兄长一半也从不计较。故而,馋了老半天的乳扇在被哥哥咬去了大半后,木文依然满脸欢喜地拿了回来。
见兄长对他比了个好吃的手势后,他立刻也张大嘴巴咬在了乳扇上,嚼了几口后,他和兄长一样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好吃!!”小孩比了个大大的赞,小嘴油嘟嘟的,又甜又脆地说了一声,“甜!”
玫瑰酱是本地的特产,不过这个是外地人的说法,其实,当地人其实更喜欢称为玫瑰糖。
即便是四季如春的昆明,最好的玫瑰依然是每年四五月的春花,每到这时当地人会赶在日头渐烈之前去采摘新鲜的玫瑰花腌制熬酱,因为各户人家的喜好不同、手法不同,玫瑰酱的口味亦是千差万别。
木白他们现在在吃的这家人家的玫瑰糖用的是糖和蜂蜜一起腌制而成,因此花香味极其浓郁。
经过烤制的乳扇酥酥软软的,薄片外层预冷变硬,中间却还是像糯米一样的口感。玫瑰酱被乳扇孵热,香气愈加浓郁,一口下去就像是吃到了春天。
木白暗自决定将玫瑰酱也加入采购清单,这个东西在芒布路也买不到,他有预感王老先生一定也会喜欢它的口感。
就是不知道乳扇到时候能不能带……唔,马上气候就要转暖了,如果要带乳扇的话恐怕得抓紧时间。
一根乳扇不过三口,小哥俩很快就继续渴望地看着摊子了。在这灼热的注视下,摊主动作飞快,第二根烤乳扇没让他们等上太久。
但木家两兄弟谁也没拿,木白拽着沐春的袖子将他推去小摊边,十分期待地点了点小盒子中的砂糖,示意让他选个蘸糖霜的版本,将人当做试验品的态度可明显了。
“糖……”沐春神色间有些迟疑,不过在两个小孩期待的目光下还是听从了他们的要求,点了点放着糖粒的小盒子。
随后就见摊主冲他露出了个微笑,用土话说了什么便伸手抓了一小撮的砂糖,大手一撒,在乳扇上头抹上了一层琥珀色的小晶体。这是甘蔗原产地才能有的待遇,即便是大明,砂糖也是个不会出现在小摊的珍贵调料。
“他说你有眼光呢。”木白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被沐春举起的烤乳扇,乌溜溜的眼神中满是怂恿,“据说这也是本地的特色吃法,你快试试。”
“试试!”木文也眨着眼睛,期待无比。
而就在沐春吹了吹烤的火热的乳扇要送入口中的一刻,一阵喧嚣打破了这份温馨。
云南如今的行政中心正是原本的梁王府,作为本地的“土皇帝”,梁王府的基础建筑极尽奢靡之风,光是门口的大道便有足足八丈八宽。
这是什么概念呢?它可供八辆马车并驾齐驱,中间还能专门留下一条供梁王车架行驶的车道。
顺带说一句,如今这条车道正被木白他们踩在脚底下。
在大明军队抵达这里之后,门口的主干道就被征用了一半搭建大棚,用来进行各地文件的收取以及预处理。
原本特地以砖石铺就,用以和周围夯土路做出区分的专用主干道便成为了办事处和民事建筑的分界线。
在发现明军总体来说还比较和蔼,并且对云南当地充满好奇之后,当地民众很快发现了巨大的商机,开始在原来的梁王府外摆摊。
从最早时候的只有机动性较强的小菜摊,到现在可以开小吃街的一长串也不过经历了五天的时间。
不能怪当地民众神经太粗,要怪只能怪大明的兵哥太大款,随随便便给出的一个帕子就是绸布的,这利润如此大,谁能禁得住诱惑啊。
而如今,以木白等人脚下踏着的砖石路为界,他们的面前是面带笑意用着尚且生疏的汉话揽客的云南商贩,他们的背后则是一辆辆囚车,以及束缚住双手被兵士们押送过来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