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诀便起身,将屋内的烛火全部熄灭,只留了那两只龙凤呈祥的蜡烛。
他脱下自己的喜服挂好,身着雪白的里衣,重新坐在她身侧,伸出手来,替她解开嫁衣前襟的扣子。
这嫁衣工序复杂,一层又一层,暗扣和系带多得数不胜数,早上嬷嬷们服侍她穿的时候可费了好大一阵功夫。
可这会沈诀替她将衣裳解开,动作不慌不忙,她看着竟也不觉着有多麻烦。
嫁衣脱下,便只剩一层里衣,沈诀的动作却还未停下,伸手欲解她里衣胸前的系带。
“等、等一下!”
宋湘宁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沈诀的动作陡然停下,他抬眼望着她,昏暗的烛火之下,他的神情看得并不真切。
宋湘宁微微向后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偏头躲开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我……我今日……有些不舒服。”
沈诀闻言,将自己尚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放下,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喜怒,只道:“臣知道了。”
他倾身掀开里侧的被子,示意道:“那公主早点歇息吧。”
宋湘宁避着他的视线,挪到床的最里侧躺下。
嬷嬷们只准备了一床被子,虽然足够大,可两个人一同盖,中间难免还是会留有缝隙。
宋湘宁不敢和他挨得太近,只自己缩在墙角边,盖了被子的一角。
她仰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却久久都不能入睡。
明明是她盼了好久的新婚之夜,可方才她为何要那样说?
沈诀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想来心中也有些不快吧。新婚之夜,她说出那样的话,如何能叫人不扫兴呢?
宋湘宁懊悔地闭上眼睛,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烛台上的蜡烛突然响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吓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将自己的身子朝沈诀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去看他,发现他合着双眼,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宋湘宁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股子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从她今日见到沈诀的第一面开始,就没见他笑过。
若说在席间,他须得顾及着宾客,酒过三巡,有些不耐烦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在见到她之后,他依旧没有露出过一个笑脸,哪怕只是微微勾一勾嘴角。
他与她拜堂、喝合卺酒,再到方才……
都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没有掺杂任何的私人情感。
自从婚期将至,宋湘宁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她知道自己从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性子难免有些骄纵,担心婚后会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惹得沈诀和他母亲不快,还特意找了宫里的老嬷嬷重新又教了一遍规矩。
她这样谨慎小心,紧张又激动,可是再看沈诀,好像这桩婚事并不足以让他的内心掀起一丁点的波澜。
可明明当初传旨的赵公公说,他是满意这桩婚事的啊。
宋湘宁想不通,只好赌气地翻过身,不再看他。
她揣着心事,一晚上睡得并不算安宁,夜里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第二日一早,也是天才蒙蒙亮就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昨晚入睡之前看到的白墙,而是雪白的绸缎里衣,她的手也不知搭在了什么上面,她下意识捏了捏,才发觉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宋湘宁抬眼一看,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枕在沈诀的肩膀上,而她的手臂,也极为亲密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想来是夜里凉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灌了进来,她觉得冷,便下意识地寻了个自己觉得温暖的地方。
宋湘宁只觉得好似有一团火烧到了自己的颊上,她猛地收回自己不安分的手臂,悄悄挪了挪身子,想趁着沈诀还没有发现的时候赶紧挪回原位。
谁知她才有动作,沈诀便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朝她这边望过来。
宋湘宁吓得不敢再动,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他。
他的眼神还有些许迷茫,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晌,微微启唇,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和慵懒。
“公主怎么醒得这么早?”
第6章你可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湘宁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边挂着的外衫披到身上,道:“我还得去给母亲敬茶呢,不能起晚了。”
虽说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她身为公主,身份尊贵,原是不必去向婆婆敬茶的,可她却想着,既然嫁进了沈家,就不能再摆什么公主架子了。
婆婆独自一人将沈诀抚养成才,必然是经历了不少苦楚的,她身为新妇去敬个茶,也是应当的。
沈诀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宋湘宁便扬声唤了锦心和言笑进来,她昨天特意交代过她们,到了时辰就要唤她起来,是以这两人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一听见里头传来的动静便立刻推门而入。
沈诀没有叫人进来服侍,穿好衣服之后,便自行出门洗漱。
言笑见到他出门,这才收起了脸上强装出来的稳重,笑着问道:“公主昨晚的洞房花烛,过得怎么样呀?”
宋湘宁还未开口,锦心便皱着眉锤了她一下:“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竟敢这样拿公主打趣!”
言笑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嘛。”
可锦心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于是便有些不安地望向宋湘宁:“奴婢一时高兴,忘了规矩,公主可千万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