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也是好笑,当下挥手道:“阿福,去烹茶。”
“喏。”刘福恭应一声,转身气鼓鼓的去烹茶去了。
守在厅外的青玄见此,险些笑出声,意识到失礼后又赶紧用手捂住嘴,不过眉眼弯弯的却遮不住。
裴绍卿便冲她眨了眨眼。
目送刘福身影出门而去,裴绍卿忽然间又一正脸色。
“阁老,不管你信不信,晚辈对你的敬意都是真的。”裴绍卿道,“尤其白江口一战,打得倭国心服口服,谴使来朝。”
“嗣后镇守百济,东境咸服!”
“如此文治武功,堪称名臣典范!”
“这个……”刘仁轨感觉有些接不上话。
关键是裴绍卿变脸太快,快到让他老人家些不适应。
正如刚才的翻脸训斥人,裴绍卿的阿谄之词也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裴绍卿又道:“刘阁老,晚辈这绝不是什么阿谄之词,而都是肺腑之炎,说句实话,现如今的满朝文武,兖兖诸公,晚辈只服俩人。”
“一人是薛仁贵老总管,另一人便是阁老你。”
“其余等辈,如李义琰、裴炎之流,皆鼠辈尔。”
“这个……”刘仁轨感觉越发的跟不上裴绍卿的思路。
我说裴司丞,你跟老夫说这些,难道不觉得交浅言深?
老夫跟你之间的交情,似乎还没有好到能说这种话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裴绍卿这一番话,还是让刘仁轨十分受用的。
尤其是裴绍卿跟自己可以说是政敌,来自政敌的赞誉就更加难能可贵,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折服自己人不算啥,折服敌人才是真的厉害。
陷在自我肯定情绪中难以自拔的刘仁轨刘阁老,
浑然没有意识到,谈话的主动权已经被裴绍卿所窃取。
这是十分罕见的,刘仁轨可是深耕官场六十年的老手。
说话间,刘福已经烹好茶,进来倒给裴绍卿吃,不过表情却是好多了。
因为刚才在外面烹茶之时,刘福也听到了裴绍卿的话,心说之前倒是冤枉了裴司丞,这家伙虽然坑了刘家五十多万贯,但人却是个聪明人,还是分得清高低好赖,至少能看出阿郎是兖兖诸公中的出类拔粹之人。
吃过茶,刘仁轨才终于缓过来。
又说道:“裴司丞,茶你也吃了,现在该走了吧?”
“不急,我真不急。”裴绍卿道,“阁老,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什么,还没说完?”刘仁轨呵呵一笑,忽然觉得跟裴绍卿说话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当下又笑着说,“那你就赶紧说完,然后走人。”
“喏。”裴绍卿叉手一礼道,“晚辈想让阁老看一样东西。”
说完,裴绍卿便从随身携带的革囊里取出一筒卷起的纸张。
早在四个月前,也就是大婚之后不久,裴绍卿便通过裴匪舒从少府监调了一批造纸匠人到守捉司。
此后的四个月,
这批工匠便一直在七盘山中忙着造纸。
经过四个月的不断摸索改进,终于造出了以毛竹为原料的竹纸。
用毛竹为原料造出来的竹纸,色纯白,而且比皮纸还要更坚韧,更易于书写,便是相比贡纸也是毫不逊色。
裴绍卿现在给刘仁轨的便是新造竹纸。
刘仁轨看了眼阿福,阿福便伸手接过。
将竹纸展开后,阿福先是撇了一下嘴,说:“这不过就是纸张嘛。”
话音还没有落,忽然又轻咦了一声说:“咦,这是什么纸?以前怎么没见过?”
“刘管家没有见过就对了。”裴绍卿道,“因为这是我们守捉司纸坊新造的纸,还没来得及拿到坊市上卖呢。”
“守捉司造出新的纸张了?”
刘仁轨这下终于是认真起来。
一伸手,刘福赶紧将纸张递上。
“不错,好纸。”刘仁轨稍一打量便称赞道,“不比贡纸差。”
“阁老慧眼如炬。”裴绍卿说道,“此纸无论韧性、色泽还是光洁程度,都不输贡纸,更重要的是,造价便宜。”
“哦?”刘仁轨道,“有多便宜?”
裴绍卿一伸手说道:“一刀纸不过区区五十文!”
“什么?”刘仁轨这下终于变了脸色,“五十文?!”
“是的。”裴绍卿道,“因为造纸的原料取之不尽,所需成本无非就是工匠的工钱,一刀纸五十文足矣!”
刘仁轨竟无言以对。
他倒是不怀疑裴绍卿这话。
因为裴绍卿根本没有骗他的必要。
看着手中的纸发了半天呆,最终轻叹一声。
裴绍卿听出这一声唉里边至少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就是如此功在社稷的重大发明,竟然出自守捉司。
第二层意思,就是如此可以获利无数的发明,竟然不是刘家的!
听到这声唉,裴绍卿却是心下大定,会叹息,就说明刘仁轨还是有所求,就不是真的心如止水无欲无求,这就好办了。
当下裴绍卿又说道:“阁老,你知道这张薄薄的纸意味着什么吗?”
“老夫大概能知道。”刘仁轨说道,“有了如此廉价的纸张,也就意味着书籍的价格也将大幅下降,如此,能买得起书的就不只世家高门,这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寒门子弟只怕也是有机会读书了,也有机会参加科考了。”
裴绍卿又岔开话题:“听闻阁老乃是尉氏刘氏出身?”
“不过是旁支而已。”刘仁轨说道,“实是寒门出身。”
寒门就对了,你要是不是寒门出身,我还不来找你呢。
正因为刘仁轨是寒门出身,小时候吃过无书可读的苦,所以才对世家高门垄断书籍、垄断知识深恶痛绝。
也正因为此,他们才有合作的基础。
裴绍卿忽然站起身,向着刘仁轨长揖到地。
“裴司丞这是做甚?”刘仁轨有些错愕的伸手来搀扶。
裴绍卿却坚持下拜,说道:“阁老,晚辈实有一事相求。”
“裴司丞有话好说。”刘仁轨说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裴绍卿道:“晚辈是替天下所有寒门学子求阁老主持公道。”
“裴司丞,你是要老夫支持你大规模刊印并售卖经史子集?”刘仁轨心下微微一凛,又道,“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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