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吃了一惊:“什么?”
“有人跟电影局举报《牧场之春》牵涉民族问题。”
“可是这电影根本还没上映啊,哪来的群众?”
蒋以容勾了勾嘴角,没多说。迟也明白了。
“蒋总。”他声气又软下来,“你都已经找到人了,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蒋以容没开口,也没看迟也。酒店的座机话筒仍旧捏在她手里,她还没打出那个点单的电话。
迟也想了想,突然道:“我好像是有点饿。”
蒋以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迟也感到自己脸上在发烫,但他忍住了,伸手从蒋以容面前拿过了那个菜单,翻了两页,“我吃个……意面吧。”
蒋以容笑了:“不怕热量高了?”
“那还是吃沙拉吧。”
蒋以容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她站起身来,把话筒递给了迟也:“想好了自己点,帮我点一份汤,我再去打个电话。”
迟也“嗯”了一声,看到她拿起手机,往房间里走,一边换了一副语气:“喂?刘总吗?诶,是我……”卧室门关上了,他没再听见蒋以容的话。
迟也看着膝头的菜单,照片上的土豆泥搅成一团,光是看一眼,都让迟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没点单,先给小可打了个电话。
“别等我了,你们先回去吧。”他一边说这句话,一边觉得脸上发烫得更厉害。但小可没有说什么,她既不意外,也没有说迟也什么。
“别告诉喻闻若。”迟也最后交代她。
小可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某种谅解之后的宽慰意味。
“我知道。”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小也最后一次低声下气。
第82章
事实证明,蒋以容也并没有迟也以为的那样神通广大。她辗转找到了审查委员会的人,还想组个饭局,让迟也把汤华也叫上,把这事儿解决了。但电影局隶属国家机关,人家跟她客客气气的,但是一听说是为了《牧场之春》审核的事儿,就全是官腔,开口闭口都是流程,规章,制度,这顿饭也不肯赏光。
蒋以容可能是觉得在迟也面前丢了脸,还真的较上劲了,开始使出各种手段找人,甚至动用了她在政界的联系。迟也更觉得有些难堪,本来是觉得汤华因为被自己拖累才导致电影不能上映,他心中内疚。但这内疚也没有大到让他这样去欠蒋以容的人情——天知道他本来就欠着她太多了。想跟她说不必这样,蒋以容也不听。她带着迟也一起回的北京,那一周,迟也推掉了大半的工作,几乎天天都陪着蒋以容。
正好,他和张念文合体走红毯之后,迟也所有的工作中都被媒体不断追问这件事。他始终三缄其口,但张念文那边却大大方方,甚至默认了记者猜测的“即将再度合作”。迟也烦得根本不想去工作。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蒋以容其实是喜欢他欠她的。她总要求迟也陪着,其实也不会做什么,但只要陪着,越是亲密,他越是不自在,蒋以容就越高兴。迟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为寂寞得到了陪伴而高兴,还是纯粹因为强人所难所得到的扭曲的快感。可能两者都有。
想通了这个,他又觉得人确实是贱。之前蒋以容不理睬他了,他觉得过意不去,有意无意还是巴着她。现在蒋以容找到一个机会又跟他玩儿这手,他心里又难免将她看轻。觉得她徐娘半老,终究是寂寞得可怜。他心里其实很敬重蒋以容,每每这样想的时候,自己先把自己批判一遍,只觉得心里难受。但真到了蒋以容身边,又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
迟也觉得他们俩一直都在无声地掰手腕,好像他们俩之间永远都找不到合适的相处的点。跟喻闻若在一起之后,迟也才发现曾经他与蒋以容的关系有多么畸形。他因此更加思念喻闻若,却不得不接连对他撒谎,心里更添了愧疚。
到这个时候,最开始是因为什么而寻求蒋以容的帮助,反倒被他抛到脑后了。
迟也完全没料到,最后解决了《牧场之春》审批这事儿的,竟然是孟轻雪。
那一次与项影长谈之后,迟也再没联系过师兄,也没有再联系过孟轻雪。他隐约记得后来浏览过一条《腹语者》开机的消息,匆匆一掠,也没见着孟轻雪的名字。他不知道是项影没有帮她,还是说项影帮了也没用。总之他已经一年没有再听说过孟轻雪的任何消息。她在张念文手里挣扎了两三年毫无水花,好不容易参加一个综艺,火了小小一阵,本来以为从此好风凭借力,可以上青云,没想到就此销声匿迹,娱乐圈里好像都没这个人了。
所以接到孟轻雪电话的时候,迟也像傻了似的,就听她在那儿轻声细语地说,一个字都没回答。孟轻雪也没解释自己是从哪儿知道这事儿,又为什么要帮,也没讲怎么帮的。总之就说了一句,已经尽力打点了,汤导再修改一回,提交上来,走一个过场也就没事儿了。
迟也慢慢从她话语间明白过来,她不是在帮汤华,是在帮自己。
“你……”迟也犹豫半天,最后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道,“谢谢你。”
孟轻雪笑了笑:“不用客气。”
迟也:“你现在还好吗?”
孟轻雪的声音很轻快:“挺好的呀。”
迟也:“改天请你吃饭,当面谢谢你。汤导那边也可以……”
“不用了。”孟轻雪语气有些轻微的异样,停了半刻,又觉得这么拒绝可能有些不太客气,只好解释道,“我怀孕了,不太方便。”
“怀孕了?”迟也非常惊讶,“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孟轻雪支吾着:“我……没有……”
迟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轻声问:“孩子的爸爸是……?”
孟轻雪许久没有说话,久得迟也都以为她已经挂了,然后才道:“是康总。”
迟也什么都明白了,这次帮忙的应该也是他。迟也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他的沉默好像也变成某种评判,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孟轻雪的情绪一下子焦虑起来。
“我……我看到你和他一起走红毯了。”孟轻雪突然道。
迟也只好不厌其烦地又解释一遍:“我事先不知道。”
孟轻雪听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要原谅他。”她咬牙切齿,诅咒似的,对迟也一字一顿,“永远都不可以原谅他。”
“到我死的那天都不会。”迟也跟她保证。
孟轻雪突然哭了,甚至都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她的哭声那么压抑,听起来让人难受。迟也以前最烦她没完没了的哭,现在却强迫着自己听。他从这种苦刑似的为难里得到了一种奇异的补偿,好像他无法哭出来的那些东西,都由孟轻雪替他哭了。而他侥幸逃过的劫难,也全都由孟轻雪替他受了。所以他只能听着,一直到孟轻雪自己承受不住,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