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油纸伞都是赵刚给她亲手做的,赵刚会去市场上买扇面,而后糊在了竹竿上,蔫巴着形成一个较为简陋的伞。
一开始只是把小伞,后来人越大,竹竿越长。
现在竹竿已经长成了二十出头的年岁,竹竿的尖端也被生活磨尖、带上了血,造伞的人却没再回来。
“我觉得你父亲…”
老院长说到这儿一顿。
“算了,你父亲是什么样你自己最清楚,这本子里记下的内容,还需要你自己来看最贴切。”
他把本子举到手上。
“只不过要看这内容,还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赵戈开口。
“我需要召唤出你身体里的神明…因为那场大火,医院成了废墟,我便以为神回到了地下,但现在你活着,这说明神不仅在人间…”
老院长指向赵戈。
“还在你的身体里。”
他接着说。
“我们需要你,需要你身体里的神,只有召唤出你身体的神,才能完成九年前未能完成的仪式。”
虽然赵戈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老院长眼中的顺其自然还是让人疑惑。
“既然你这么注重仪式,九年前又为什么只是一个旁观者?”
“因为不正统,也不正确。”
老院长笑起来。
“天神怎么可能为了人们一个个的私欲就会被召唤出来,就算出来,神也是为了一群人的信念,为了拯救一群人的命运——这也是我正在做的事情。”
他指向门外已经站起来的老太太。
“你看看这老太太,年龄这么大了,却还在门口卖花,你说说她苦不苦?”
赵戈看着老院长,没说出话。
“她肯定是苦的。”
老院长收回手。
“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觉得各人有命,或者说一些老太太肯定是年轻时做了什么事或是不上进才沦落到此,不是总有家长这么跟孩童说‘你要好好学习,要不然以后就跟他们一样’。”
“那些家长,往往指着的都是负面的人物,是苦命人。可人并不是一生出来就是负面的,除了那少数的变异的基因,大多数人都是被周遭的环境后天影响,长成了张三李四,长成了不好命的阿飞、讨人厌的阿飞。”
老院长说着又笑起来。
“我要做的,就是拯救这些苦命人。”
“拯救?”
“对,就是拯救。”
老院长敲了敲桌子,神情自然。
“我从地下打通了地上,就是为这群苦命人建造起更大的空间,让他们有处可归,用劳动换取金钱,用教宗治正思想,这人间容不下他们,我就要开辟新的人间。”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睁大起来,他指向本子。
“这才是神存在意义,也是我们用仪式祈福的意义。”
“这不是向天神祈福,是向大鬼祈邪。”
赵戈看向院长。
“如果你的出发点真是这样,那你怎么解释让自己的工人做些违法违纪的事,又用新生儿、婴孩来送去祭祀。”
“我说过这人间是错的,我们作为少数,只能极端地做着改变,我的工人们从来没有违法违纪,你嘴中的法、嘴中的纪都是现当下人间的法和纪,这人间都是错的了,法和纪还有什么守的必要?至于祭祀…”
老院长抬头。
“神需要孩童作为祭品是有缘故的,孩童还小的时候,还未参透这污恶的人间,他们是最纯净的东西,还残留着人类的本能,祭祀后孩童会到神明的身旁,永久地保留最好的模样,而神明也能在侍奉下来到人间,挥着刀和剑,斩断不好的东西,拯救我们这群人,这群…被抛弃下的人。”
老院长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一直在抖,头发和眉毛也跟着颤抖,他看着本子的模样,仿若真就看着某种看不到的、却又让他心生颤抖的东西。
“所以道长…这件事你一定帮我们,我也知道你肯定也愿意帮我们,季夏的月半,最是适合祭祀的日头。只要你答应来这场仪式,这个本子我会给你,有关您父亲的一切你也都会知晓了。”
说到这,门外的老太太走了,背影越来越远,赵戈低头看向花篮里枯萎的花。
“你又如何确定我会答应你去那场仪式?”
“因为我觉得道长肯定放不下您的父亲。”
他托起手中的本子。
“斯人已逝,但斯人之言语以及记忆都在这里了。”
视线跟着本子抬起,赵戈记忆里的镜子被豁然翻开,露出布满裂缝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