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可不敢再看,立刻也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赵凛坐在黄色车辇当中,有人在旁小心说了一句话。
“爷,刑春一家三口在爷右面。”
赵凛这才转开一直看向前方的目光,立刻看到了匍匐在人群中的刑春一家三口人。
除此之外,那里再没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她果真没来?”
小棉子低声回应,“回爷,姑姑一直在房中。”
赵凛没说话,默默叹了口气。
赵凛收回了目光,直视着前方。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的呼声如波浪翻涌着。
立于波涛之巅的人,看不清下面的浪花。
程家,程玉酌房中。
街道上太子大驾经过的声音越来越近,程玉酌抱着静静,坐在门窗紧紧关闭的房间当中。
静静不安地在她怀里动弹着,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把房间关起来,把自己关起来,也把它也关了起来。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呼声无孔不入,终究还是传到了这密闭的房间当中。
程玉酌抱着静静的胳膊又紧了紧。
她能想到如今街道上的场景,黄色车辇在人潮呼声中向前走着,坐在车辇当中的人肃穆直视前方。
想着车辇里的人的样子,程玉酌心中又是一紧,连带着又将静静抱得更加紧实了。
静静呜呜两声,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的脸,仿佛看到她紧绷的神色,静静不乱动了,用小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臂,安稳地团在了她怀里。
程玉酌抱着静静,低下头埋在静静的皮毛柔软的后背当中,心里才有了一丝丝安全感觉。
无孔不入的呼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也逐渐远去。
有鸟儿停在窗棂上,啄开窗缝,透进来了一丝天光。
程玉酌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外面喧闹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下来。
程玉酌隐约能听见小巷子里有了人声,看来太子南巡的大驾已经经过了济南的街道,进入了为他预备的大明湖行宫中。
静静又呜呜了两下,程玉酌听见了院子里有脚步声。
是不是刑春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程玉酌放开了静静,静静一溜烟跑到了门口,程玉酌也跟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一开,她愣住了。
她没有看到刑春,反而见到了小棉子。
不好的预感瞬间充斥了程玉酌的大脑,她看见小棉子嘴巴一张一合。
“姑姑,太子爷有请。”
大明湖行宫满是贵人,这样的场景并不让程玉酌陌生。从前在宫里,她也是在这些贵人缝隙里行走。
可今日,她却有些脚下虚浮。
她没想要那人跟他说的话,真的做了!
他真的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了她!
可她还是又问了小棉子一遍,“太子爷传我所为何事?”
小棉子也看出了她的紧张,连声劝她,“姑姑不用怕,太子爷只是随便问两句。”
随便问两句,又是问什么呢?
程玉酌勉力找回在宫里的规矩,不再多问,在另一旁院子里的茶房等着。
她以为少说也要等一个时辰,却没想到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小棉子就过来引了她。
“太子爷得闲,姑姑快过去吧!”
这话一出,程玉酌心下立即快跳了起来。
从前便是到皇上面前回话,也不至如此!
她一路上不停地深呼吸,直到小棉子将她引到了一间厢房门口。
小棉子向里面回了话。
“爷,程司珍到了。”
里面传出了一个程玉酌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
程玉酌恍惚了一下,小棉子已经轻轻推开了门。
程玉酌已经来不及思索任何事情,最后沉下了一口气,进到了房中。
赵凛背对着门,负手而立。
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又在转过身去的那一瞬,收回了所有的笑意。
他转过身来要看向程玉酌的面容,昨晚一夜未见,他脑中不知闪过她多少次。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程玉酌已经迅速的跪了下去。
她的额头叩在青砖上,发出磕登一声轻响。
赵凛心中一揪,刚要说免礼,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奴婢……
赵凛略去这两个字带来的不适,立刻让她起了身。
程玉酌眼观鼻鼻观心的站了起来,垂着头立在一旁,一副听训的姿态。
赵凛想看她的脸都看不清楚,心情不由得一闷。
他想着自己今日见她的目的,是要给她重新竖立一个好印象。
他只好又把这不适忽视了过去,同她轻言温语的说道,“程司珍这些日子辛苦了,你本来已经卸去了差事出宫,却还要在此处做事。这济南地界并不安稳,孤已经听说你的不易,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同孤说来。”
赵凛真是用他这辈子最温柔的口气同程玉酌说话,轻柔地引导着她。
他这样说了,却得到了她四个字。
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四个字。
“奴婢不敢。”
赵凛的温柔卡在了脸上。
他听过这么多人说“奴婢不敢”,只有这四个字,把他堵得够呛。
果然,她果然是最难办的!
赵凛看着她,她只看地上的青砖,赵凛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继续下去了!
而程玉酌只感到两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面心下快跳,一面又不住提醒自己,万万不要在太子面前露出马脚,实在不行,把太子爷当成替身也可!
只要能让她过了这一关!
两人各怀心思,房中静了一静。
还是赵凛先开了口,“孤听说,令弟如今身份特殊,可有这回事?”
程玉酌一听他提起程获,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简直毫无迟疑,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奴婢弟弟当年被带走时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奴婢如今还没有他的消息,只是有所猜测。若是家弟能为殿下所用,奴婢愿意前去襄阳说服家弟!”
赵凛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她却一下子想了这么多。
她还要亲自去襄阳……
赵凛简直被她吓得小心肝跳了一下,完全不敢去想那场景。
他就是再没办法,也不至于把她送去险境!
他走上前去,伸手扶她,“地上太凉,你起来说话。”
他的手略一触即程玉酌,程玉酌一抖,下意识就要缩回手臂。
只是这一次冷静先行,脑海中连声响起“不要露出马脚”,她才极力稳住。
可赵凛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
他只想开口问问她到底为何如此害怕,不过她是不会说的,他只能安慰着她。
“虽说你是长姐,可是令弟的事情复杂,此事也不用你来过多参与,孤自会安排。你放心好了,令弟是年幼被卖,身不由己,孤不会过多苛责的。”
这话和之前程玉酌从替身口中听回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她想到说话的人不是替身,而是真真正正的太子,眼眶免不了一热,再一次跪了下去。
“奴婢多谢太子殿下体谅!”
赵凛这一次扶住了她,没有再让她跪在泛着凉气的青砖之上。
程玉酌感受到他的力道,不由抬起头向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