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重午进屋就躺到了榻上,他妻子闻讯过来,也不管他鼾声震天,一把先抽了他抱在怀里取凉的竹夫人,顺手把人推了两推:“你这没心肝,如何她们两个那里都有胭脂送,我一个正室娘子倒没有?”
程重午被她推醒了,半睁着尚有些迷离的眼睛,笑骂道:“怪婆子,你与她们比较什么,往我身上摸来。”
程大娘子在他怀里掏出来只掐丝镶宝的金镯子。
“这镯子原有一对,本是苏州城一织户商人送给蔡公公身边那宠姬的。”程重午说道,“我去时正好碰上,岂知那娘子就顺手分赠了你一只。”
程大娘子把镯子置在掌中掂了掂,闻言半笑道:“竟是沾得这女子光,可不要是她与那太监床笫不谐,想打你的主意吧?”
程重午笑笑摇头,撑身坐起来:“你这说的哪样笑话,便她有这心,我也不至于这般蠢,太监越没有什么就越把什么看得紧,那刘直还让我给他找药玩耍嘞!况蔡公公可是能上达天听的人物,他的面子在裴翰林那里是卖得动的,不然我这回忙忙张罗一场作甚。”
“就你送他那么多好处,他替你卖些面子也是应该。”程大娘子见镯子太瘦戴不进自己腕里,便随手袖了,取下扇子给他扇了扇风,“你那幅字裴二爷收了?”
程重午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一口喝了,点头:“收了,裴翰林到底是我们南江一等的人秀,做事毕竟讲究,日后定不会再为他兄长和白墨的事迁怒为难我。不像那戚老爷子,皮海兜,得了我那幅画嫌不够也就罢了,还要乔张做致的,转过来把话说得好听,其实故作推脱,只是等我又再补送些银子过去才肯落实口风。”
程大娘子伸手帮他顺了顺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人变眼不变,这是一辈子拿你当他家的伙计嘞。”她说,“这回去松溪里义诊,戚家给自己壮得好个声势,通口却是不提咱们的贡献,既找我们借的班子,嘴上又半遮半掩不与人说我们好,还要挑拣。”
程大娘子提及此处,从胸里叹出一口浊气来,又道:“裴翰林和蔡公公那里,不拘你讨了谁好,我们总有机会攀上大人物的路子,但却弗指望那戚老爷肯这般抬举你。”
“我也是这般想。”程重午琢磨了一下,说道,“头里在织造府时,裴翰林倒是向蔡公公提了件事。”
他就把裴潇言及教团暗行的事说了遍,末了,忖道:“我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想动用缇卫去查。”
程大娘子一惊,张口欲言,又忙再压低了些声音:“朝廷官员竟敢私下使动缇卫办事?裴翰林胆子也太大了,要是叫皇上知道……”
“寿头,他如何会这样明说?”程重午道,“只我是知道蔡公公的,平日里素与南缇卫司的指挥有结交,这缇卫名义是皇上的侍卫,其实还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手里管着?现而今南缇卫司掌印还未上任——传言又是刘直会就地高升,蔡公公接那话,自然九成九是有把握,打算和裴翰林联手往京中做些功绩的。”
程大娘子茫茫然颔首,应道:“那你揣摩这事作甚?”
程重午又叫她添了杯茶,抿了口,沉吟说道:“我在想,应是可以让糍粑教那边也暗中帮着打探一下,说不定……这就是我们能得好处的机会。”
程大娘子恍然,笑道:“无怪人家叫你程六指,手伸得这般灵活,哪里孔钻不进去。”
说罢,夫妻俩嬉笑着玩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