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廷彦走进拢月轩,迎面扑来一股沉郁的檀木香风,他祖父戚老爷面前设着个薄烟袅袅的错银云雀纹双貔貅耳铜香炉,正摸着颔下黑须在书桌前看小厮手里展开的画卷。
“翁翁。”他行了一礼。
戚老爷“嗯”了声,拿下鼻梁上的眼镜,招呼他:“你来看看。”
戚廷彦应下,小步走上去,正身转眸往那画卷上投去了目光。
是一幅青绿山水图。
“用笔挥洒,水墨淋漓。”他瞥了眼落款处,“恭喜翁翁新得了钱木石的真迹。”
凡在南江,大约无人不知戚家老爷戚秉玉是画中大手,熟悉他的更无人不知其最为推崇的画家便是前朝隐士钱木石。
戚老爷笑入眼中,抬手摸了摸胡须,示意小厮将画收起。
“这程六指别的不见什么过人,眼力倒确实一直有些。”他踅过去在紫檀木官帽椅上坐下,说道,“九江钞关上新任的司职官赵同辉是你二叔同年,他想让全恩给那赵老爷去书,以便他今后过税时能得些青目。”
戚廷彦道:“他此时倒又想起我们家了,只二叔哪里得空管他这些小事,他既会钻营,自己去求裴却瑕便是了。”
戚老爷接过丫鬟递来的首乌丸就水服了,缓缓一笑,说道:“这次裴泽身边那小厮的事,我倒听说,是和管砖厂的刘太监有关,人陪着服侍了一晚,身上就多出那些伤痕来,还突发什么癫痫之症。”
戚廷彦听着,皱皱眉:“那裴家把人送去庄上,岂不让裴泽名声受了损?”
“这刘太监上头是宝荣。”戚老爷道,“我看,把人送去裴家庄上,十有七八是裴潇做的主。”
戚廷彦掀了掀嘴角:“从前他在南江,都道他是浴过狼血的,如今却是前脚才为了阁中之争拿自己兄长名声给个太监顶缸,后脚又怕卷得太深,更避去一旁。”说罢,沉吟问道,“莫不是南缇卫司堂上……要填人了?”
戚老爷摆摆手:“这些便说得远了,只对裴潇这个人我们还是要谨慎相待,你二叔虽是龚阁老提拔的,但目下时势难料,往后难说谁占上风。”
戚廷彦点点头,问道:“那这给九江那边去的书帕,我便写信告知二叔了?”
“不忙。”戚老爷拿起趴在桌上的玉龟,一面于掌中摩挲把玩,说道,“先使人给程六指回个话,就说赵大人那里你二叔虽有几分薄面可言,但随去的督监他却只略晓得些,恐事有周折,还是让他再找别人问一问,以免因着我们多有所费。”
祖孙俩这里正说着话,戚大爷礼和从外头来了,身边还跟着次子戚廷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