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之脸上的惊诧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变成了他平时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但他追问的话却还是暴露了此刻他的心境,“你怎么就知道她已经死了?一个人灵魂被换掉,无论是在举止还是在命格上都会与从前区别开。用这种手段转移话题,妄图脱身,还是把我想的太柔弱了一些。毕竟就像你说的,我只有二十六年可活,我每距离死亡更进一步,同时也意味着我的修为距离真正的谪仙更进一步。今年又是哪一个氏族想来挑战一下先知的预言?怎么手段都没有些长进呢?”
假张祈饶有兴趣的打量起面前的人,这些话明明狂妄轻佻,可从方牧之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仿佛好像在说天是蓝的,日头是红的一样。怪不得是被称作佛子转世的人,骨子里便透着一股俯视红尘的超脱感。
这样的妙人儿,偏偏又有了心尖尖上的人。想一想便觉得这世间真是绝情绝义啊。假张祈眼中微不可及的透出一丝笑意,“我只是个生意人,接了一個杀你活。杀不杀的成对我一只老鬼来讲并无所谓,不过是好奇来看看谪仙的样子。你若问我幕后是谁,抱歉,我也不知道。”他这话并非推诿,只是在这风水界想杀方牧之的人,也就不过那几家老氏族。毕竟先知的预言中,除了谪仙归位,还有后半句——旧制则止。一直在玄学界的旧制的制定者,统领者,不正是八大家么。加上如今749局的强势兴起。
纵使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但那些以此获利的旧氏族自然是不满的,只是他们不能公开表态背叛自己推出来的先知,也不能公然与749局作对。只剩下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只需要在二十六岁生日到来之前的随便某一天死于意外,事情自然就会过去,无论是先知的公信力,还是那些看好749局即将取代自己地位的势力,都会随着方牧之的死去而崩塌。
年年岁岁,这孩子竟然距离二十六年这个时间点越来越近了。就连他这个活了千年的老鬼都开始不自觉的相信起了这位被八大家架上台子的先知的预言。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假张祈笑意更深,方牧之显然还是不信自己所说,关于双生环的事情。这怎么行呢,手足相残,爱人想杀的戏码这位转世的佛子、谪仙,怎么能缺席了呢?他合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手腕上的那圈红印便逐渐从皮肉中剥离开来,从骨髓中吸出精气,最终凝结成了一只鲜红的玉镯,玉质通透,可见其中水雾般纹理,当真如同正在流动的血液一般,透着诡异的光泽。
假张祈取下玉镯,用指腹仔细的摸了一遍内圈的纹理。“这么多年,它一点被磨掉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像被我滋养的愈发鲜亮了呢。”随即把镯子大方的往方牧之身前送了送。
见对方不接,他笑了笑,又抬了抬手,把镯子举到方牧之眼前。方牧之没有看镯子,只是盯着假张祈的眼睛。
“那我念给你听好了,哎,这么多年其实我早就能背下来了。”他把镯子小心的又套回手腕上,垂下眼眸,缓缓的回忆起镯子上的字,讷讷地开口背诵。伴随着回忆起来的,还有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他已经记不起对方的样子,记忆里那个人好像可以长者任何一张脸,但每每如梦,他都能一眼便认出他来。
他多希望是故人魂归,但那镯子上言之凿凿,双生环会吸干最后一丝灵魂。记忆中的那个人早就魂飞魄散,世间也早已没有了他的影子。
假张祈背着背着话锋一转,“你不觉得吗,双生环,双生环,这名字还真是讽刺。让那个吸干他人命运苟活下来的人渣,顶着一张他此生最不想再见到的脸,带着那个他避之不及的人的身份,行走在这尘世。活着的每一天,他都既是他自己,又是那个被他偷了命的人。当真是双生……”
“怎么,编不下去了?双生环的解法呢?”方牧之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哪儿还有假张祈的影子。只看见巨树下一片被翻开的泥土,石块下的草叶上还留着一片刺眼的鲜红……
假张祈进神域了。那说明斯伶应该已经安全出去……
不对,神域只有一个出口,便是749局训练的操场,假张祈为什么要费时费力破了他的禁制,往神域中跑?方牧之还没等自己想明白其中原委,身体已经先一步向两颗巨树之间的神域入口跑去。霎时便感觉被一片虚无吞没。
神域可以进入,意味着假张祈几乎没有犹豫便通过了其中的风水阵。脚下的罗盘恰如其分的印证了他的猜测,神域中的石南被换成了巨大的木制罗盘,甚至上面还刻着石南上的小篆。方牧之看着周围弥漫着的倒流的黑色水幕,一颗心直直的坠了下去。
……
话分两头,斯伶刚从水面上探出头来,便有一叶扁舟停在了她身侧。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从船尾探出来——那只大猫甩了甩耳朵,开口却是一个清朗少年的声音,“伱……”他瞪大了眼睛,瞳孔从细长逐渐放大,直到整个眼球都黑溜溜的,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紧接着便听见船舱中传出他的声音:“这是个男的?她是长头发诶!”
另一个声音打断他道:“男的也有长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