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天材颤着身说道,“我,我不认罪,谁知她是哪里吞的虫子,指不定用谁的血都能引出。”
龚鸿振见他面对这样的铁证都矢口否认,也是气急。
此案审到这里,其实已经可以定案,但不管什么案子,都需嫌犯认罪。
沈糯淡声道:“情蛊需两只蛊虫,一雌一雄,雌虫在蒲姑娘体内,而雄虫则在你的体内,两只蛊虫自幼一起喂养,雌虫出来,雄虫也很容易被引出来。”她说着,端着那半盏血走到纪天材面前,从蒲珠珠口中出来的雌虫还在血中翻滚。
纪天材剧烈挣扎起来,他面色惊恐,不懂为何风水师也懂得巫蛊之术。
但他被官差制着,沈糯上前,捏着纪天材的下颚,本疯狂挣扎的纪天材只感觉脸上发麻,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沈糯把装着他的血和雌虫的茶盏放在他鼻翼下。
纪天材彻底绝望。
很快的,雄虫顺着他喉咙爬出口中,跌落在茶盏中,与雌虫在血中翻涌。
铁证在前,纪天材再也无法狡辩。
龚鸿振厉声道:“你可还要狡辩!行巫蛊之术,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用巫蛊之术来害人。”
纪天材脸色灰白,龚鸿振正想继续审问,纪家大嫂突然尖叫一声,扑到沈糯面前,泪流满面道:“沈,沈姑娘,你帮帮我,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中了蛊。”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感情是假的。
沈糯轻声道:“好。”
旁边的纪家大哥绝望的看着妻子,“秀秀,不要……”
纪家大嫂叫程丹秀。
程丹秀见状,心中也猜出了,她哭道:“沈姑娘,帮帮我。”
她不想继续欺骗自己。
沈糯点点头,扒开程丹秀的下眼皮看了眼,同样瞧见虫气形成的黑线。
这也是中情蛊了。
见沈糯表情,程丹秀苦笑道:“我是不是体内也有蛊?”
沈糯点头,“下眼白可瞧见虫气形成的黑线,的确是中蛊的表现。”
程丹秀哭道:“那我平日里为何瞧不见这黑线?”
沈糯道:“不是修行之人,自然无法瞧见。”
程丹秀惨笑一声,“求求沈姑娘帮帮我。”
“秀秀……”纪家大哥崩溃大哭,“我们这样不好吗?我对你难道不够好吗?”
他对秀秀很好,家务事从不让秀秀沾,哪怕秀秀嫁过来两年未曾怀有身孕,他也从不说什么,他们一家都对秀秀极好,她为何一定要解开情蛊?女人所求不就是有个爱她一生一世永不变心的男人吗?
不管是情蛊,还是自己产生的感情,有什么区别?
反而情蛊能让两人的感情更加好。
程丹秀已经镇定下来,她看着纪家大哥,一字一顿说,“我不想让自己陷在这种虚假的感情之中,喜欢就是喜欢,用其他东西骗来的感情,只会让人恶心!”喜不喜欢一个人,是自己说了算的,而不是让一个小虫子来决定。
而且,这等于他一直在欺骗她的感情。
她不愿要这样的感情。
她说完话,看向沈糯。
沈糯点点头,过去取了纪家大哥的血,用同样的法子帮着程丹秀解了蛊虫。
直到程丹秀也和蒲珠珠一样,从口中吐出个一模一样的雌虫来,她也吓得昏死过去。
沈糯其实可以立刻让蒲珠珠和程丹秀苏醒过来,但她觉得,让两人这样昏睡一会儿会更好些,否则直接醒来,她们会更加崩溃。
沈糯看了白氏一眼,想让白氏把程丹秀扶着。
白氏见状,看懂沈糯眼中的意思,她上前扶住程丹秀,“沈姑娘,您去忙吧。”
她同沈糯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恭敬许多,甚至带上了敬语。
亲眼所见比什么都管用,她已经心服口服,想起早上还信誓旦旦想买沈姑娘配方的事情,白氏后悔极了。
没有人愿意得罪风水师的,她也一样。
沈糯又过去纪家大哥身边,取出他体内的雄虫。
纪家大哥恶狠狠的盯着她,等雄虫出来,他骂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拆散我们一家子,为什么要害我和我娘子分开。”
“把他嘴给我堵上!”龚鸿振气道:“行巫蛊之术还敢如此嚣张,当真以为给人姑娘下情蛊是对人家姑娘好?你们还不是为了人家的家业,垂涎姑娘的美貌!还不是有所图,当真可恶!”
可不正是如此,不然他们下蛊为何选的都是容貌和家世都不错的姑娘。
龚鸿振拍案道:“你们可认罪!”
纪老婆子突然大喊道:“都是我,都是我给她们下的蛊,同我儿无关,可我没有用巫蛊之术来害人啊,我这样做哪里是害她们?我儿喜欢上她们,才下的情蛊,我儿体内也有蛊,也会一心一意对她们,我待长媳也是极好,不信你们去问邻居,大人,我从未用巫蛊之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我们真的没有害过人。”
龚鸿振问道:“你这巫蛊之术从何学来?”
纪老婆子哭道:“祖上是苗女,自有一些巫蛊之术传下,只是仅剩下情蛊的法子,大人,我真的从未用巫蛊之术害过人啊,求大人明察。”
她两个儿子生的都是其貌不扬,偏生喜欢的姑娘有才有貌或家世不凡,她这才动了歪心思,取了未孵化出来的蛊虫,待蛊虫孵化出来,用两个儿子的血和其他虫子喂养两个蛊虫,最后让两个儿子吞下雄虫,又乘机把雌冲下在心仪的姑娘身上。
她心不坏,而且她对长媳是真的好,这种好也或许是为了弥补她心里的愧疚感,她对长媳比对自己亲生儿子都要好。
纪老婆子还在哭着,旁边的纪老头突然问道,“你对我,是不是也下蛊了?”
纪老婆子的哭声戈然而止,她那张老脸开始发颤,眼睑痉挛起来,“不,不是……”
“是还是不是!”纪老头发出一声怒吼。
纪老婆子崩溃大哭起来,却没有回答纪老头的话。
沈糯沉默不语,蒲珠珠也醒来过来。
她悠悠转醒,看到自己身处大理寺还怔了下,直到对上纪天财的目光,她的脸色猛地变了,开始干呕,她跑出案堂,跑到一侧的潲水桶里大声呕吐,很快把早上吃的吃食都给吐了出去。
等她吐完,她回到齐氏身边,哭道:“母亲,父亲,我们快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想起她曾经竟喜欢这个人,她心里就直犯恶心,想吐。
她恨死纪家人了,恨死纪天材,她只想赶紧回去把以前纪天材写给她的书信和送给她的东西全都烧了。
齐氏哭道:“好,好,我们这就回家。”
德阳侯同龚鸿振道:“龚大人,小女实在不舒服,让她母亲先送她回府,我留在这里就成。”
龚鸿振点头允了,齐氏才带着蒲珠珠离开,离开时看了白氏一眼,白氏还扶着程丹秀,她对齐氏说,“你赶紧先带珠珠回去吧,一会儿我在过去寻你。”
齐氏点头,带着女儿离开。
齐氏刚离开,龚鸿振派去搜查纪家的官差也回了,他们从纪家找出剩余未孵化的蛊虫卵。
那些虫卵包裹在一层黑色的虫丝里面,有点像蚕茧,但是只有指甲盖大小。
这些虫卵肯定也要留下当物证的。
现在纪老婆子已经认罪,纪家两个儿子是从犯,都要看押起来,这案还同巫蛊之术有关,明日早朝时,还得上折子给小皇帝。
但纪老头,龚鸿振不知该不该一起关押起来,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种了情蛊,而且看他的模样,根本不知两个儿子给人姑娘下情蛊了。
龚鸿振看了沈糯一眼,沈糯心中明了,她走到纪老头面前,道:“能不能让我瞧瞧你的眼睛?”
“好……”纪老头犹豫许久,终于答应下来。
沈糯扒开他下眼睑看了眼,不出她预料,纪老头也同样是中了情蛊。
沈糯看他一眼,回头对龚鸿振道:“大人,他眼中也有虫气,是中蛊的表现。”
纪老头呆呆的,他并不意外,当年是有媒婆上他家说亲,说给他介绍个姑娘。
等媒婆说了是冯家的姑娘,他告诉媒婆,自己并不喜欢冯家女,还告诉媒婆,自己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希望媒婆帮他去提亲。
次日,他出门就撞见媒婆给她介绍的冯家女,冯家女生的有些丑,村里很多人都嘲笑过她,但他从未嘲笑过。
撞见冯家女后,她哭着问他为何不喜欢她。
他只能告诉她,自己有喜欢的姑娘。
可冯家女却突然跑过来撞了他一下,最后说了句对不起就匆匆跑掉。
一开始,他没有在意,等到晚上时,他竟然梦见冯家女,之后接连几日都是如此,他发现自己慢慢喜欢上冯家女。
他匆匆去寻媒婆,说自己愿意娶冯家女。
媒婆还笑他,“前几日你不是还说喜欢的是另外一家的姑娘?喊我去提亲,怎地今儿又变了。”
他不说话,媒婆笑道,“成成成,我这就帮你去提亲。”
后来,他娶了冯家女。
他之前喜欢的姑娘,偶尔还会站在巷子里,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他。
看见以前喜欢过的姑娘哭得眼睛都红了,他也会心疼,可后来那姑娘嫁了人,他开始与冯家女好好过日子。
只有时候看着妻子有些丑的容貌,他也会陷入沉思的想,他明明不喜欢她的,当初为何一夜过后就对她爱的死去活来?
此后几十年,他偶尔也有想和离的时候,但总是心痛难忍,遂作罢。
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纪老头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极了。
一辈子啊,他错失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辈子,娶了自己根本不爱的人,用谎言来维持了一辈子的感情。
龚鸿振叹了口气,宣道:“将三位犯人压入大牢,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