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来还她的鞋子的。当着邵伟臣的面,“你原先的那双羊皮底有点泡潮了,被我扔了,”眼前这双是新的,“还有,把我的拖鞋还给我!”
伟臣认识周轸,很客道地起身递手来和他打招呼,某人不以为然,没回应社交手,只言语淡淡,“幸会。”
随即离开了,他一边往倪家客厅里走,嘉励看到了他,很意外,也很熟络的口吻,“你怎么会过来,稀客啊,二公子。”
“嗯,不是知道你回来了嘛,来看看你。”
“信你才有鬼。”
“大白天哪有鬼。”
“嘉勭不在。”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爸的。”
周轸径直拾阶而上,他确实是来拜访倪少陵的,也透过嘉勭打过电话的。
他去到餐会的人群里,红衣的嘉励一直跟着他,人群里,二人足够的登对、匹配。
外面,伟臣再问嘉勉有没有空一起去听音乐会。
嘉勉摇头,已经不需要工作作托词了,是她不喜欢,对不起,她是个俗人,确实不甚爱听音乐会。
周轸与倪父的正经事谈了约摸四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嘉勉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那个姓邵的也没在。
他左右扫了扫视线,最后只看到院落门口的嘉励。有个物流公司正巧来送货,签收人是倪小姐。
嘉励以为是自己,结果一看是嘉勉的。刚想替她签收,被送货员告知,是四个木装箱,全是易碎品级的包装。
寄货方要求货到后,启封,当面要倪小姐点收。确保完好无缺。
整整四个木箱,全是各色杯子、盘盏,花瓶……
嘉励随便翻出一个,咋舌得很,说这个牌子的餐具,一个杯托都上千的。
那头,嘉勉下楼来,周轸单手插袋立在门楼下,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再静默地走去院落门口,站定在门口的台阶上,手扶着木栅栏,一字一字地声音,很清楚也很冷漠,“退回去罢。”
第26章3.7
嘉勉随母亲在X城的生活并不如意,不是经济上的,
而是母女二人如同半路夫妻磨合的小心翼翼。
季渔比倪少伍小六岁,当初她是他的病人,一个普通的外科手术,出院后是季渔主动追求倪少伍的。
很顺遂的结婚了,她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自己年纪也不大,倪少伍陪伴她的时间毕竟有限,孩子到了八个月胎停了,引产下来大人受了许多罪。
她那时情绪很不好,少伍甚至停了一段时间的工作来陪她。
婚姻从来不是缥缈的概念,而是实打实的柴米油盐,两方都停了经济的苦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没多久,季渔就缓过来了,她要少伍去上班,不仅仅是因为经济,而是她喜欢的就是那着白袍温文尔雅的倪大夫。
她和嘉勉说到这段过去,最最后悔的就是因为一个男人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季渔始终没从第一个孩子的伤痛里走出来,她始终觉得她的儿子是因为她的过失而没的,六年后,她再怀孕了,然而生下的是个女孩。
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她彻底明白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老天爷连骗骗我,都不肯了。
原则上,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她受不了孩子的哭,受不了那些屎尿,受不了丈夫满心满意全在孩子身上。
少伍第一次发现她打嘉勉,也是被吓到了。
仅仅因为孩子连续尿湿了三次,春季本来就多雨,衣服来不及替换了,季渔让一岁半的嘉勉光秃秃地站在那了,她那时的心是死的,她从来没想到这无穷无尽的日子把自己过得如此窄巴。
少伍和她吵架,让她有什么委屈苦楚冲他撒,不要为难孩子,她是你亲生的。
六岁前的嘉勉,小小年纪就很会看妈妈眼色,怕妈妈生气怕妈妈不开心,
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爸爸回家。
她们搬来X城的第一周,少伍的尾七那晚,季渔和嘉勉聊了许多,彼时嘉勉不过十三岁,生日都未到。
季渔懊悔,懊悔这段婚姻,以及她的两个孩子。
她说她不适合婚姻,也不适合做个母亲。
离婚的时候,他们让嘉勉自己选,嘉勉不假思索地躲到了爸爸的怀里,那一刻季渔仿佛挨尽了一生的屈辱。
时隔六年,她跟女儿道歉。说哪怕此时此刻,她依旧战战兢兢,怕她当不好一个母亲。
诚然地讲,季渔脱离了婚姻,生活得很好。这六年来,她去过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每逢她体面地由人簇拥时,她甚至能忘记自己已为人母的前尘。
为了更好地安顿嘉勉,她前后看过几套房子,最后住在一套只能赁不能买的美式公寓里。
送嘉勉上了私立寄宿学校,一个月回来一次,这样她也有相对的时间工作、出差以及个人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