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镜那头来的亲戚最能主张的也不过是那表兄弟,二十出头的样子,做不了主,最后万母实在没辙,只能来问那二少爷了,问周轸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爸爸那头,看看改改回去的时间,这人已然喝醉下了,走不动道了呀。
周轸去到房里看大哥时,上妆完毕的新娘子就在边上,他略微颔首了下那万小姐,随即俯身来问大哥情况,
万小姐要她的堂妹出去倒杯饮料进来,周轸喊住了,“倒杯热茶吧,沏酽点!”
那堂妹愣愣地看周轸,后者改道,“多放点茶叶。”
等一杯酽茶能入口的工夫,周轸其实是想劝大哥,振作点吧,现在这个节骨眼,别说你想悔婚之类的话,敢一个字,连我都逃不掉的一顿打。
万小姐就在边上。
周轸把那茶浇些在手背上来试温度,然后递给大哥,“喝点,我知道你不至于醉,上头而已。”
躺着的人接过,呷了一口就搁下了,“老二,连你也在看我的笑话?”
周轸歪靠在一面五斗橱上,面上淡淡地。这些年他们向来如此,周轲并不多看重他这个弟弟,老二也不屑去讨巧他,但今天这个局面,“不至于,你要相信,我和我同学出去玩车子会更舒坦。”
是的,老二这个年纪还不到要愁的时候。
愁是什么,
是老铺里那些员工攒钱买的一套几十平的老公房;
是公孙三代挤在那鸽子窝大点地方,然后倾尽两代人的积蓄,想置换套伸得开腿的大房子;
是辛辛苦苦几十年存的积蓄禁不住一场大病、医院一周的流水;
是万家这样普通单薪的家庭,女儿即便大学毕业还是活得蝇营狗苟,每个月由父母咬着、弟弟追着,伸不过气的糊涂账;
是周家这样衣食无忧累至几代富贵的人家,关起门来,依旧有说不尽道不明的阴私债;
同万家的婚事,是万小姐自愿的,二人是同学。
她前面两个对象都被母亲搅黄了,里里外外还空着一屁股的债,她已经筋疲力尽。
周叔元也相中万小姐的魄力与坚韧,他说他喜欢一切阳谋人的胆量与手段,也保证,几年后,她实在不想维持了,那么二人就白纸黑字地两清。
到时,周家送她出国,读书也好、工作也罢,万小姐自有自己的天地。
周轲问老二,这些愁你想过嘛?
我晓得你不愿意跟我进进出出,我也不愿意你同我来往,可是无奈,咱们托生在一个父亲名下,他割舍不下我们,正如我们割舍不下他……的家世。
老大言明,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阳谋罢了,各人得各人的那份。
他守父亲的规矩与传统,也得老铺諴孚坊的独立管理权。
酒劲愈来愈盛,向来温文尔雅的周轲更是出言刻薄,二人做了十七年的兄弟,作兄长的头一回表示分明地厌弃。
他说他母亲出身高知家庭呀,当初周叔元是怎样百般的追求,临了呢,夫妻俩反目成仇的地步!
离婚这个“热孝”劲都没过呢,掉头就和另外一个厮混了。
那冯德音有什么,小门小户,以色侍人,哭哭啼啼,依仗个男人跟依仗个天一样,可笑的是,周叔元偏就吃这套,而他和他的母亲却成了局外人。
“我隐忍了这些年,最后功亏一篑,由着你们母子俩抓住我一个把柄来笑话我……”
这些年他们向来如此,各为其主,各为各妈。这就是周叔元作下的债。
“呵,”周轸一时冷笑,“你有什么把柄呢,你自己都说了,守老头的规矩,得你该得的。”
“我妈是浅薄,但她没碍着谁,她也不是第三者,她是周叔元堂堂正正娶进门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人抬脚就走。我是不愿意跟着你,我又为什么要跟着你,你大喜的日子搁着伤春悲秋的,早干嘛去了!我不伺候了,可以了吧!
周家老二从新娘房里出来,直奔万家门楼,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哪里不对付了!
万母追出来,周轸走路带风的,初来乍到的小爷脾气,人家也轻易不敢说。
跟着出来的还有一个,倪嘉勉。
席上她一直坐在他边上的,所以周轸的去向,她最洞察。
从轲哥哥那里出来,他就一路往外奔,不是个好现象,愣头青的嘉勉追出来是想问他,“你去哪里?”
“……”他再一次把倪家老幺给忘了,沈阿姨和嘉勭都一再托付他,要好好看好我们家嘉勉。
“我去给我哥买点解酒的药。”这话是对万母说的,后半句是朝嘉勉,“你跟我一起去?”
他说着过来捉她,拎起她被猫挠的那只手,作端详状,“还没好,带你去换药。”
嘉勉浑浑噩噩地被周轸捉着走,
始作俑者的人一身反骨,呵,撂挑子的感觉真好!
第6章1.5
出了小巷往东就是一条笔直的省道,由南向北,一望无垠的田野,浮云压得很低。
这里严格来说,是乡下。
嘉勉问周轸,要去哪里买药,最近的镇上?
被问话的人,两手插兜,笑得诡异,“倪嘉勭的两个妹妹,一个赛一个地笨。”那个嘉励是牙尖嘴利的自作聪明,眼前这个天然呆不利索的笨。也难怪,倪家的氛围好,嘉勭的父母都是读书人,教育子女也足够的和平与友好。
眼前这个她大概就是信周轸,和信自家哥哥一样没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