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刚才那句话,”
舞马面无表情说道:“只要你是真心真意的,我就会坦诚相报。倘若你有所隐瞒,或者表面坦诚,却打着欺瞒或者旁的主意,我自信自己绝不是好骗的。
至于密室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可以给予你一个答案——
献祭那种事对于我而言,完全谈不上痛苦,甚至时间久了,在我的记忆里都留不下太深的印象。因为那些只是加诸于肉身之上的疼痛,是表层的。
而那时候我的对手,不论是王威、田德平、高君雅,还是郡丞府里的兵士,亦或者躺在寄台里面的你,都与我毫无干系,是完全无所谓的陌生人。
这些人,不论做什么事情,怎样残忍嗜血,都无法我造成任何心理上的损伤。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在郡丞府求生的全过程中,我几乎对你们几乎提不起半点恨意。而我的反抗,只是出于生存的本能。我只是在不停地想着,怎样做才能活下来。
咱们既然谈合作,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罢——对于那段故事和恩怨,除了此刻还会影响到我的诅咒之外,其余的东西我完全不在乎,也无意追究。”
“诅咒的事情,一定会有个圆满的解决,”青霞回给他自信而亲切的笑容,“不过,你讲这些话,倒是很让我好奇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我身上?”
“我指的是,你来到郡丞府,躺在密室祭台之前的事情,”青霞说道:“在这之前,你都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你变得如此……如此与众不同。”
她看着舞马的面庞,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门道来,或者是像考古学家一样,搞清楚每个五官,每个毛孔的来龙去脉,
“在晋阳城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常常会觉得你孤傲、冷漠又独特,甚至……有点像是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舞马淡漠着一张冷脸,“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讲这些话的地步。”
青霞自嘲的笑了笑。面对类似的冷言冷语,青霞似乎总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被你识破身份之后,”青霞接着说道:“我就猜到突厥大军要在晋阳吃瘪了。我也完全没有心思留在这里跟你们作对,一心只想着回到汗庭报仇雪恨。回去之后,我才真正见识到那个女人的很辣呢。
在我离开的几年时间里,我阿娘的嫡亲族人,我的外公、外婆,我阿娘的兄弟姊妹,还有他们的子孙后辈,因为生病、打仗、死仇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个竟然都随阿娘而去了。我想特别讲讲我的外公——
他正是死在了一场离奇的火灾之中,我听人说,明明是草原的雨季,花草和地皮都是湿漉漉的,但莫名其妙阿公的帐篷就着火了,怎么浇水都熄不掉,阿公就这么被活活烧死的,浑身烤成焦炭。
一想到那副画面,我怎么都没法儿鼓起勇气,去阿公坟前祭拜。可怜我的阿公,在我同辈的兄弟姐妹里,他最疼我的,我一大半的童年就是骑在马背上躺在他怀里渡过的,我脑子里现在还装着他给我讲得数都数不完的故事呢。”
夜阑人静,油灯浑黄的光照在青霞的脸上,更显楚楚动人。
舞马却渐渐意识到,青霞似乎在以属于她的方式,让自己卸掉防备。
于是,他皱了皱眉头,说道:“阿史那燕,我无意太多了解你们家的事情,如果与咱们的合作有关,最好能简明扼要一些。”
“抱歉,”
青霞讶异了一瞬,又很快从伤感和失落中恢复过来,“回到草原之后,我很快便发现,我的每一个亲人死亡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张无形的手。我试着追查背后的真相,却发现义成公主早已做好了布置,而我却似乎陷入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中,处处受阻,却一无所获。”
“舞郎君,”
青霞凝望舞马,“平心而论,咱们之间其实并无深仇大恨。我阿娘族人灭门之祸,我魂飞魄散、流落晋阳,连累阿跌葛兰身陨命丧,甚至我外公在晋阳城外被大火烧死,归根究底,全都是义成公主所致。
我现在心里面只有义成公主一个仇人,也唯有与她报仇雪恨一件事,可自打我回到草原,就被义成公主盯上了,离开汗庭多年,我在这里的树根已被拔起,无帮无助,孤立无援,实难与她相抗。
我可绝不要束手就擒,于是思来想去,考虑到了所有可能性,觉得能于危难中助我力挽狂澜的,唯有舞郎君一人……对于这件事,可能你会感到莫名其妙,我也说不出来具体的缘由,但就是相信你能办得到。”
听了这些话,舞马终于明白,自己在晋阳城的时候,田德平的诅咒为什么回一直蠢蠢欲动——这分明就是征兆着,青霞在汗庭时时刻刻都处在生命危险之中。
对于青霞的请求,舞马虽觉得于她而言这是最好的求生之法,但仍热把脸色很快黑了下来,“我明白了,是你从中作梗,让始毕点名要我来汗庭谈和的。”
“谈和的事情上,我的确做了手脚。”
“你既然可以影响到始毕的决定,怎么敢说自己孤立无援。”
“我只是在阿耶寄给唐公的信上做了手脚。当然,这件事倘使作为唐公特使的你不说,这边是没人会知道的。”
“很有意思?”舞马用力磕了下桌子,猜想自己的脸色应该憋成了一块黑碳的模样,“你是在玩儿火。”
“你是觉得,我让你陷入了危险境地么?”
“不然呢。”
“舞郎君,”青霞摇了摇头,“离开晋阳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跟你打交道,与其苦思阴谋诡计,倒不如适应你的节奏,把一切都交给你。
基于此,我想将我的考量全部告诉你——第一,对你而言,北上谈和看似危险,但只要你能安全来到汗庭,我阿耶就是你最有力的保护者。第二,其实,”
说到这里,她指了指头顶,“你也很想来草原找我……解除诅咒吧。
第三,如果我真的为义成公主谋害,死在草原上,舞郎君恐怕也要面临头顶悬刀落下来的险境,敢问你真的有把握在诅咒反噬之中全身而退么?”
舞马忽然明白过来,青霞所有的布局都是阳谋。青霞已经向他发出求救,如果自己不出手导致最后青霞死亡,这样也符合了田德平诅咒的条件——青霞因此人而亡。
是了,舞马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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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抽空重看了一遍活着,看了五六遍了,大概这是除了掌门路以外,我看的最多遍的一本书。实心觉得余华这种写法太好了,就是用那种最平淡的语气,把最悲惨的故事讲出来。
尤其是主人公福贵,面对生活中的苦难,面对每一次死亡,从头到尾没有抱怨,这样反而很让人感到震撼。看完以后,我最大的感觉就是,人类对于苦难竟然可以拥有这样的承受力。这本书本身讲的也是如何面对苦难的事情。
书的名气很大,常年在畅销榜前列,大家应该都看过的,没有看过的话,我强烈推荐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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