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1 / 2)

皇上迷糊,看一眼徐景珩,徐景珩面不改色:“他们自己不会,还不知道学习,所以羡慕皇上。”

皇上一听,有道理,专心手上的动作。

皇上长得胖嘟嘟的,白嫩嫩的,玉娃娃的一张脸,穿着粗布衣服更凸显本人的光华,站在大铁锅前面,还没有铁锅高,就踩着一个凳子,徐景珩一个动作,皇上一个动作,稚气满满的,别提多喜人。

比较老的酸枣树芽片,放到蒸锅中蒸制二十分钟,出锅后放到笸箩中晾晒,待八成干时用手搓制成团,下铁锅烘炒……这要等明天看天气再折腾。

两片叶的新鲜嫩芽,直接用生铁锅杀青炒制,用手前后两到三番,如同制作绿茶的方法,但不要用茶油润锅……这就是皇上在做的活儿。

北京城,帝都繁华,尽管有死气沉沉的理学压制,在吃穿住行方面,还是有自己的讲究。吃东西要讲究时令,要会吃,不是大鱼大肉,而是一个鲜物儿。而春天吃鲜,那就是吃芽儿。

柳芽儿、榆树钱儿、花椒叶儿……凉拌、煎蛋、清炒……还有荠菜团子、白蒿拌豆腐……更有枣树芽儿炒制的茶叶。

皇上记得,自己喝到枣树茶叶的感受,今年还要学着自己炒茶。

酸枣芽儿的茶不如大枣树的嫩芽茶来的味烈,然酸枣树才是枣树的本源,大枣树是后来人为驯化的,皇上就要吃那种,古老的荆棘酸枣儿的味道,就喜欢酸枣儿茶的味道。

皇上小小的身板儿踩着凳子稳稳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铁锅里热气升腾,所有人都感觉,皇上的身上那旺盛的生命力,就和这古老的酸枣树一般,喜乐茂盛。

不说理学下的大明,历朝历代那么多的皇帝,真没有这般有活力的。就是不看皇上,只站在皇上的身边,都能感受到那种春天一般,生机勃勃的生命力,饱满,厚实,蓬勃。

第二天上午,皇上继续忙乎蒸他的老叶子,跟着徐景珩学习,蹲在灶台边添柴看火候的架势,有模有样的。

三位阁老收到皇上送来的茶叶,都舍不得喝,可不喝,又怕过几年不能喝了,每人就分到这样半两,三泡就没有了,特珍惜地品着。

钦天监监正又跳出来,说,红薯这般天大的喜事,应该祭祀天地一番,感恩天地的赐予布拉布拉。

这次皇上没有反对,感恩天地赐予,养育大明人,很应该。接着礼部尚书毛澄也跳出来,说四月初一本就是大祭祀的日子,正好遇到如此天降喜事,今年要大办布拉布拉,皇上高兴,也答应。

《礼记祭统》曰“礼有五经,莫重于祭。”祭祀典礼,五礼之冠。祭祀是祝祈福祥之礼,是人们表达对天神、地祗、人鬼的一种敬意的隆重方式。

大明人比其他朝代的人更重视礼仪,这祭祀也更为繁多。除了春夏秋冬的四季祭祀,各个节日的祭祀,还有很多老百姓家里没有,皇家独有的祭祀。

更有大明建国,太~祖皇帝规定的,各种日月天地星辰、社稷五谷等等祭祀。

二月春分,老百姓开始扫墓祭祖,在祠堂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杀猪、宰羊,请鼓手吹奏,由礼生念祭文,带引行三献礼……皇上要带着文武百官,隆重地祭祀太庙。

清明节扫墓,家家户户扫祭开基祖和远祖坟墓,全族和全村出动,规模很大,队伍往往达几百甚至上千人……皇上还是要带着文武百官,在太庙里隆重地祭祀祖先和功勋大臣。

还有永乐皇帝规定的,每年四月初一,七月初一,七月十五、十月初一……各位先祖生辰,各位先祖忌辰,都要在太庙祭祀。

各方人提前三天开始各种准备,礼部尚书去太庙牺牲所通知准备祭品,皇上到斋宫斋戒,陪祀的文武官员在衙署斋戒。

祭祀的前两日,大学士谢迁写祝版。

祭祀的前一日,皇上到中和殿阅祝版,阅毕行三拜礼,乐部设中和韶乐于大殿一层阶上。

祭祀当天,天不亮爬起来的皇上,穿好衮冕大袍服,半碗浓稠的奶汤和两个鸡蛋垫下肚子,乘坐礼舆,到奉天门换金銮撵,午门口擂鼓“咚咚”响,锦衣卫执掌法驾卤薄走在前面……浩浩荡荡。

到达太庙,太常寺卿恭导皇上,由太庙南左门进入,宫人端着紫金盆给皇上漱口净手净面,皇上再一次盥洗,从左门入殿,随之中和韶乐奏起,繁锁的祭拜仪式这才是开始……

一拜、两拜、三拜……一献、二献、三献……德祖元皇帝朱百六、懿祖恒皇帝朱四九、熙祖裕皇帝朱初一、仁祖淳皇帝朱世珍、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一直到皇上的亲爹。

一拜、两拜、三拜……一献、二献、三献……恒皇后侯氏、裕皇后王氏、淳皇后陈氏、孝慈高皇后马氏、孝康皇后常氏、孝愍让皇后马氏……一直到皇上的祖奶奶。

皇上的小胖脸板着,没有一分表情,莫名的,和徐景珩安静的模样非常相似。

皇上开始读书了,识字了,不是二岁的时候,在太庙里对着亲爹的画像喊着要“爹”的时候了,皇上知道,他爹的牌位竖在这里的意义。

应该说,在皇上三岁那年的清明节,皇上在豹房,对着他爹的画像,哭着喊“等朱载垣长大,去南京看爹”的时候,就知道了。

皇上聪明,皇上默默地看着他爹的牌位,默默地看着礼部官员给他爹上香,眼睛眨也不眨,睁的大大的。

两个时辰,祭祀完毕,皇帝还宫,锦衣卫执掌法架卤薄走在前面,午门呜钟,一声声,响在皇上的心口上。

皇上盘膝端坐在龙撵法驾上,头上的衮冕冠帽垂下来二十四道旒,在皇上的眼前晃晃悠悠,在太阳底下闪闪亮亮。

皇上想起今年清明节,礼部要大办,徐景珩不同意,抱着他,代替他上香。徐景珩说:“心意到了就好。难道天天要为了这些礼仪,折腾活人不成?”

皇上同意。皇上知道“阴沉天色半山腰,爆竹声随思念飘。无奈年年花一束,心香可达九泉桥?”皇上只不知道,他爹,他还能看到吗?他爹,能闻到这些香吗?能吃到这些供果吗?

每个月,太庙里面撤下来那么多的供果点心,宫人们拿来腌制酱菜,卖给宫外的人,人人都抢着买……皇上都知道。

皇上的眼里出来泪水,眨眨眼睛,憋回去,不哭。

回来乾清宫,皇上看到等候的指挥使,抱着他,“哇哇”地嚎。

徐景珩说抱着他长大的,他不要做龙撵,他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偌大的龙撵上,周围除了肃静的呼吸声,连个鸟叫都没有。

皇上“哇哇哇”地哭,哭的一张脸通红,眼睛红肿,整个身体都轻微地打颤。

徐景珩叫皇上哭得一颗心生疼,恍惚间,好似看到少年的先皇,一身衮冕大袍服从太庙里冲出来,对着他大哭大吼:“我不要做皇帝,我不要做皇帝……”

我不要做皇帝,哥哥和弟弟一起,去看大明的山山水水,美哉壮哉!徐景珩给皇上轻轻地擦眼泪,运功舒缓他身体的紧绷,默默地陪着同样哭闹的皇上。

华夏乃是礼仪之邦。华夏的礼制规矩多且繁琐,大致划分为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吉礼,便是对天神、地衹、人鬼的祭祀典礼,祭天,祭地,祭祖、祭圣贤,都是吉礼。

四月初一,朝阳初生的辰时正,彩霞漫天。皇上一身大明正红团龙龙袍,仪仗队开路,文武百官随从,鼓乐齐鸣。在昭享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衮冕大袍服,从左门进入方丘坛。指挥使徐景珩牵着皇上的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到俯瞰人间的中层平台。

皇上的眼里,整个北京城都是旗帜的海洋,高大英俊的锦衣卫高举五色彩旗,长长的红毯从紫禁城铺到方丘坛,万万人敬畏地地低头,风吹动,明黄色的华盖也仿若低头一般,唯有高高的方丘坛耸立人间,高高的台阶上,还有三层宝塔,彰显它的至高无上。

皇上也是至高无上的。皇上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的大手,眼里一丝波动,归于平静。

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皇上在“皇天上帝”的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小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如果没有徐景珩陪着,皇上不会来祭天。